茜茜几乎是飘回霍格沃茨的。
纷乱的思绪像窗外狂舞的雪花,在她脑海中搅作一团。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汤姆激烈而绝望的温度,他转身离去的孤寂背影,那句“再一个月之后”带来的钝痛,与雪中相拥时那份不顾一切的甜蜜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头又酸又胀,仿佛泡在一杯浓度过高的蜂蜜酒里,甜得发苦,晕眩失重。
初恋情动的隐秘欣喜,与喜欢的人“时日无多”的沉重悲怅,像两股截然相反的激流在她心中对冲。还有雷鸟会的责任,保守派理念的推进,家族未来的重担……所有纷繁复杂的思绪拧成一股乱麻,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在通往斯莱特林地窖的昏暗走廊里,对周围的壁画窃窃私语和路过学生的目光浑然不觉。
直到——她的额头险些撞上一根冰冷坚硬的石柱。
“小心。”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及时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带离了危险区域。力道适中,带着一种克制的关切。
茜茜猛地回过神,抬起头,对上一双熟悉的、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眼睛——布雷斯·扎比尼。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像是刚好路过。
“谢谢。”茜茜轻声道谢,同时不动声色地、但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拉开了些许距离。
布雷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随即自然垂下。他看着她明显失魂落魄、眼圈微红却强作镇定的模样,眼神几不可察地黯了黯。走廊壁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
“你怎么了,茜茜?”他问,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从霍格莫德回来就这副样子……丢了魂似的。”他顿了一下,似乎犹豫着,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用一种故作轻松却难掩试探的语气问,“该不会……是为了那位‘继承人’先生吧?”
显然,下午霍格莫德村雪中漫步的那对璧人,并非无人目睹。布雷斯或许就在某个角落,看到了汤姆如何将她护在怀中,看到了他们之间旁人难以介入的亲昵氛围。
茜茜没有否认。她抬起眼,迎上布雷斯的视线,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带着复杂意味的微笑:“有一部分原因。”
这坦率的承认让布雷斯的呼吸微微一滞。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紧紧锁住她,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到一丝被迫或无奈的痕迹。
“你与那位继承人……”他的声音有些发紧,问题呼之欲出,却又难以启齿,最终化为吞吞吐吐的探究,“你们俩……”
茜茜听出了他未尽的疑问。她没有迂回,直截了当,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
“我们正在交往。”
六个字,清晰无比,击碎了布雷斯最后一丝侥幸。
布雷斯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他喉结滚动,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交往……若只是为了家族联姻,恕我直言,茜茜,他可不是一位‘绝佳’的对象。”这话说得极其现实,也极其尖锐。与黑魔王继承人的恋情,无疑会将塞尔温家族推向更危险的悬崖边缘,对家族一直苦心经营的“中立”形象有弊无利,绝不符合纯粹的家族利益考量。
茜茜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深思熟虑、坦然接受的真相:
“我对他是真心相待。”
她顿了顿,抬起眼,灰蓝色的眼眸清澈见底,没有闪躲,也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
“或许……我们注定无法拥有世俗意义上的‘天长地久’。未来有太多不可抗力的因素,结局或许早已写定。但正因如此,与他相处的每一刻,都显得无比珍贵。这些记忆,这些真实存在过的情感,足够温暖我今后或许漫长的、一个人的路途。我不求永恒的厮守,只求曾经真切地拥有过。”
这番话,无异于承认了她对这段感情清醒的悲观预期,却又展现了她飞蛾扑火般的决绝。不是被蒙蔽,不是被强迫,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清醒地沉沦。
布雷斯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微微颤抖。他看着茜茜,看着这个他默默关注、欣赏、甚至悄然生出超越友谊情感的少女,此刻眼中为另一个男人燃烧的、明亮又哀伤的光芒,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闷痛得难以呼吸。
“真是……不甘心啊。”他喃喃道,声音沙哑,笑容里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明明……我曾经以为,我离我的梦……无限接近。”
他指的是什么,两人心照不宣。
“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我明白。”布雷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从容,但那从容之下,是掩饰不住的黯然,“但是,茜茜……”
他上前半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却又维持着扎比尼家继承人最后的骄傲:
“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你需要一个‘备选’,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愿意做那个人。不是怜悯,不是将就,只是……给我一个机会。”
茜茜移开目光,不忍看他眼中那份过于沉重的情意。“布雷斯,你这又是何苦……”
“就当是我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一个美梦吧。”布雷斯打断她,语气故作轻松,却带着一丝自嘲,“就像那个门钥匙一样,总得有个念想,才能继续往前走,不是吗?”
他不等茜茜回答,迅速切换了话题,脸上重新浮现那种属于精明继承人的正色:
“北美那边,你之前嘱托我母亲留意的事情,她已经着手在做了。通过我们在那边的贸易和人脉网络,‘雷鸟会’的理念和一些基础的互助框架,已经开始在一些流亡巫师社区和部分对现状不满的北美本土巫师圈子里悄然传播。母亲认为,那里远离英国本土的纷争,土壤或许更合适。当然,一切都还在初期,非常谨慎。”
这是在暗中为“保守派互助”理念开辟海外分支和退路。茜茜委托时并未言明,但扎比尼夫人显然领会了深意,并迅速行动。这份敏锐和执行力,令人惊叹。
茜茜点点头,脸上浮现出真诚的感激,以及一丝因为无法回应布雷斯感情而产生的淡淡歉意:“替我谢谢扎比尼夫人。也谢谢你,布雷斯。”
布雷斯看着她脸上的歉意,反而笑了笑,那笑容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潇洒:“不用客气,也不要有压力。这只是一次正常的家族投资和战略布局,与我个人追求你的心思,是两码事。”他顿了顿,眼神认真,“扎比尼家,看好‘雷鸟会’代表的未来可能性。至于我的私人感情是我的事,我不会用它来绑架你,或者作为交易的筹码。”
他脑中闪过母亲冷静的叮嘱:“做不成联姻对象,就要做最早、最坚定的追随者。感情可以失败,但投资眼光不能错。”他有自己的骄傲,不屑于用事业捆绑感情。喜欢她是真的,看好她的理念和潜力,也是真的。两者可以并行,却不必混为一谈。
这次走廊深处的短暂交谈,像是一个小小的分水岭。个人的情感纠葛被暂时搁置,更宏大的图景正在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