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部门例会在一片死寂中散场，吴梦琪攥着那份关键的第 17 页合同复印件走出会议室时，手心的汗已经浸透了纸张边缘。走廊里的空调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她却觉得后颈黏糊糊的，米白色套装的领口沾着若有若无的油墨味 —— 那是刚才在复印室核对文件时蹭上的。
张哥被王强叫走时，恶狠狠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刮得她脸颊发烫。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跟出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拖得很长，没人说话，但那些偷瞄过来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后背发麻。
“小吴，别往心里去。” 李姐从后面追上来，递过一包纸巾，“老张那人…… 你以后提防着点就是。”
吴梦琪接过纸巾，指尖触到李姐指腹的薄茧 —— 那是常年握笔和敲键盘磨出来的。她突然想起今早李姐在茶水间说 “张哥胳膊肘夹得特紧” 时，袖口露出的那块老旧手表，表盘上的划痕像极了重庆老巷里凹凸不平的青石板。
“谢谢您，李姐。” 她声音还有点发颤，却比在会议室里稳了许多。
“王强那边你别担心，他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李姐压低声音，往张哥工位的方向瞥了一眼，“但你得赶紧把资料补好，陈总那边拖不起。”
吴梦琪点头，看着李姐转身走进茶水间，不锈钢杯底与石台碰撞的脆响传来，像给她乱成一团的思绪敲了记警钟。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位。
桌面被人动过的痕迹很明显 —— 原本斜放的文件夹被摆正了，鼠标线缠成了整齐的圈，连她昨天随手压在键盘下的便签纸都被抚平了。吴梦琪盯着那片空出来的桌角，蓝色资料袋消失的位置仿佛还留着一道浅痕，像块烫伤疤。
张哥的工位就在斜对面，此刻他不在座位上，电脑屏幕黑着，椅背上搭着的格子衬衫还在微微晃动，像是刚被人猛扯过。吴梦琪的目光扫过他桌角的玻璃杯，杯底沉着褐色的茶渍，水面上漂着半片柠檬 —— 那是张哥从不喝的东西。
她猛地想起今早路过张哥工位时，曾瞥见他电脑屏幕上跳出的文件命名框，当时没在意，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串乱码似的文件名里，藏着 “陈总” 两个字。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吴梦琪迅速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瞟了眼四周 —— 几个同事正假装忙碌，眼角的余光却频频往这边瞟。她咬了咬下唇，指尖在触控板上悬了三秒，点开了桌面右下角的云盘图标。
密码框弹出来时，她的手指顿了顿。上周设置密码时，她随手用了出租屋楼下火锅店的门牌号加自己的生日，当时觉得好笑，现在却感激这个没头没脑的决定。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她输入 “0”，回车键按下的瞬间，云盘界面像展开的画卷，在屏幕上铺陈开来。
“找到了！” 她在心里低呼一声。上周四晚上保存的 “陈总项目最终版” 文件夹就躺在列表最顶端，修改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十七分。点开文件夹，合同正文、技术参数附件、客户需求分析表…… 一份份文件整齐排列，像列队待命的士兵。
吴梦琪的指尖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点开合同 pdF 文件时，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张哥发来的微信：“小吴，刚才会上是我太冲动了，别往心里去啊。”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点了 “已读”，却没回消息。
这时，王强办公室的门开了。张哥低着头走出来，经过吴梦琪工位时，脚步顿了顿：“资料找到了？要不要我帮忙整理？” 他说话时，喉结在松弛的颈肉里上下滚动，眼神瞟向她的电脑屏幕。
“不用麻烦张哥了。” 吴梦琪把屏幕往自己这边转了转，指尖在键盘上敲出 “正在整理” 四个字，“王经理那边催得紧，我自己来就行。”
张哥 “哦” 了一声，转身回工位时，吴梦琪瞥见他手背上青筋暴起 —— 那是用力攥紧拳头的痕迹。
下午五点半，写字楼里开始涌动下班的人潮。吴梦琪对着电脑屏幕连续工作了两个小时，眼睛干涩得发疼。她起身去茶水间接水，路过张哥工位时，听见他在打电话：“…… 那页我早就换了，她手里的肯定是假的…… 放心，王强那边我搞定……” 看见吴梦琪过来，他立刻压低声音，含糊几句就挂了电话。
茶水间里，速溶咖啡的香气混着隔夜茶的涩味飘在半空。吴梦琪接了杯温水，对着布满水雾的镜子理了理头发。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里的慌乱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冷静。她想起外婆常说的话：“重庆的坡再陡，一步一步踩实了，总能爬到顶。”
回到工位，她打开云盘里的合同文件，开始逐页核对。第 17 页的质保条款清晰地写着 “整机免费质保两年，核心部件延长至三年”，红色印章在电子版里依然清晰。她把这一页单独导出，设置成加密 pdF，又用 U 盘备份了一份，塞进包里最内侧的夹层。
六点整，办公室的灯熄了大半。吴梦琪假装收拾东西，眼睛却在偷偷观察张哥。他还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时不时抬头往门口瞟一眼。吴梦琪背起包走到门口时，故意说了句：“张哥还不走啊？”
“马上就好，还有点事没弄完。” 张哥头也没抬地回答，手指却在键盘上停住了。
吴梦琪走出环球金融中心时，夕阳正把长江染成一片金红。千厮门大桥上的车流像串起的珍珠，缓缓流淌在江面上。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到街角的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牛奶 ——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出租屋在十八梯的老巷子里，是一间带阁楼的小房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火锅底料和旧书本的味道扑面而来。吴梦琪把包扔在沙发上，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阁楼的天窗正对着嘉陵江，此刻江面上的游船亮起了彩灯，像漂浮在水面的星辰。
她把笔记本电脑放在餐桌上，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线洒在桌面上，照亮了摊开的笔记本和散落的便签纸。她咬了口面包，开始重新整理资料。除了合同文件，她还需要准备客户沟通记录、特批申请单、产品检测报告…… 这些文件能证明她的方案是经过层层审批的正规流程。
晚上八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陈总的助理打来的：“吴小姐，陈总让我问一下，明天上午十点的签约会还照常举行吗？”
“照常举行，没问题。” 吴梦琪的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所有资料我今晚重新整理好，明早八点亲自送到公司。”
挂了电话，她深吸一口气，点开搜索引擎，输入 “电脑屏幕监控软件 合法合规”。弹出的页面里，一款可以记录自身操作行为的软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 它只能捕捉本台电脑的屏幕画面，不会涉及其他设备，而且所有记录都会自动加密保存。
吴梦琪下载软件时，窗外传来夜市开市的喧嚣。楼下火锅店的老板用重庆话吆喝着：“毛肚七上八下，鸭肠烫十秒！” 隔壁裁缝铺的收音机里在放川剧，高亢的唱腔混着嘉陵江的涛声，像一首热闹又孤独的夜曲。
软件安装过程很顺利，图标是个不起眼的灰色相机图案，藏在任务栏的角落里。吴梦琪按照说明设置好自动录制功能，又把存储路径改到加密文件夹里。做完这一切，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时间，突然想起今早张哥在她工位前徘徊的样子 —— 他肯定会趁她不在的时候，再次动她的电脑。
凌晨一点，吴梦琪终于整理完所有资料。她把文件分类存进三个文件夹，分别用 U 盘、云盘和移动硬盘备份。看着桌上码放整齐的电子设备，她突然觉得很疲惫，趴在桌上就睡着了。梦里，她站在李子坝轻轨站的观景台上，看着穿楼而过的列车，张哥的脸突然出现在车窗上，对着她阴沉沉地笑……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吴梦琪被闹钟叫醒。她洗了把冷水脸，换上一身深蓝色西装 —— 这是她入职时特意买的，布料挺括，能让人显得更沉稳。出门时，巷子里的早餐摊已经支起来了，豆浆的香气裹着热气扑面而来。她买了两个油条，边走边吃，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 “嗒嗒” 声。
七点十五分，吴梦琪走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她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打开电脑。灰色的相机图标在任务栏里安静地亮着，点击查看记录，凌晨三点十七分有一段三分钟的视频 —— 画面里，张哥的手出现在她的键盘上，正在试图打开加密文件夹，屏幕上弹出的密码错误提示清晰可见。
吴梦琪把这段视频保存到加密 U 盘，然后像往常一样打开工作邮箱。收件箱里躺着一封凌晨四点发来的邮件，发件人是匿名邮箱，内容只有一张照片：张哥拿着蓝色资料袋走进楼梯间的背影，时间戳显示是昨天上午七点五十八分。她盯着照片看了几秒，保存到手机相册，然后删除了邮件。
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吴梦琪迅速关闭视频页面，切换到工作文档。张哥走进来，看见她已经在工位上，愣了一下：“这么早就来了？”
“嗯，资料有点多，早点来整理。” 吴梦琪头也没抬地回答，指尖在键盘上敲出 “合同修订说明” 几个字。
张哥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开机时，吴梦琪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的资料袋，飞快地塞进公文包。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握着鼠标的手微微收紧，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八点整，办公室的人渐渐多起来。李姐走进来，路过吴梦琪工位时，悄悄比了个 “oK” 的手势。吴梦琪回以一个感激的微笑，然后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王强的对话框：“王经理，陈总项目的资料我已经重新整理好了，随时可以去签约。”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的阳光正好越过嘉陵江，透过玻璃幕墙洒在她的办公桌上，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吴梦琪看着那片跳动的光斑，突然觉得，这场看似被动的困局，或许正是她破茧成蝶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