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冶钧的“诚意”,来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也更奇特。
次日一早,懒人武馆对面的街边空地上,叮叮当当的锤击声便准时响了起来,打破了安乐镇清晨的宁静。
欧冶钧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座小巧而精致的移动锻造炉,正赤着上身,挥舞着一柄乌黑的铁锤,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凡铁进行锻打。
他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内力,但每一锤的落下,都精准无比地敲击在铁块最关键的“应力点”上。那锤声清越、铿锵,富有奇特的节奏感,仿佛一曲激昂的战歌,瞬间吸引了大量早起赶集的镇民和武者驻足围观。
“这人谁啊?打铁打得还挺好听。”
“听声音,是个高手!”
懒人武馆,厨房内。
石敢当正哼着小曲,准备今天的午饭食材。当那富有节奏的锤声穿墙而入时,他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瞬间警觉起来。
又是那个家伙!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武馆门口,从门缝里向外窥探,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那个挥汗如雨的身影。
一瞬间,石敢当脑内的翻译机自动将眼前的景象进行了解码:
这……这是在向我“论道”!
他听懂了!那锤声中的每一个节拍,都是一种力量的展示,一种“刚”之道的宣泄!这是武者之间更高层次的交流方式,远比动手动脚要文雅,也更考验对“道”的理解!
自己若是不回应,岂不是堕了师父的威名!
一股强烈的胜负欲涌上心头。石敢当深吸一口气,转身冲回厨房。他没有拿锅,也没有拿勺,而是郑重地举起了那把新买的菜刀,又从菜筐里拖出一颗足有半人高的大冬瓜。
他闭上眼睛,脑中回荡着师父传授的“稳、准、巧”三字心法。
下一刻,他睁开双眼,刀光一闪!
于是,安乐镇的街头,便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街这边,欧冶钧挥汗如雨,锤声铿锵,如万马奔腾,金戈交鸣,充满了创造与毁灭的阳刚之力。
街那边,懒人武馆的厨房里,则传出一阵密集如雨打芭蕉的切菜声。刀声清脆,连绵不绝,如珠落玉盘,流水潺潺,充满了庖丁解牛般的精巧与韵律。
一刚一柔,一重一轻,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竟在清晨的空气中,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与对抗。
“师兄!师兄快看!”
恰好路过的陆清风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拉着身边蔺惊弦的袖子,指着那副场景,兴奋地叫道:“是‘大道之争’!活生生的大道之争啊!那位欧冶前辈用的,必是传说中至刚至猛的《覆地锤法》,每一锤都引动地脉之气!而伙房武圣则以至柔至快的《柳叶穿蝶刀》应对,你看那刀声,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这是‘刚’与‘柔’的极致碰撞啊!”
蔺惊弦面无表情地看着街对面。
一个铁匠在打铁。
一个厨子在切菜。
两个时辰后,他那缺心眼的师弟或许还会为这两人谁的“道”更胜一筹而与人争得面红耳赤。
蔺惊弦感觉自己的脑子,连同整个世界观,都在这锤声与刀声的二重奏中,被碾成了齑粉。他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街对面的欧冶钧,在听到那连绵不绝的切菜声时,手上的动作猛地一滞。
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
他从那看似平凡的刀声中,听出了一种对力量和节奏的、近乎完美的绝对控制!每一刀的间隔、力度、乃至刀锋划过瓜肉的微小声音,都分毫不差,构成了一段完美的韵律。
“没错!就是这个!”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就是这种节奏!这就是失传的‘活锻’秘法中,控制‘生机’在器物中流转的无上韵律啊!”
“当!”
一声脆响,欧夕钧停下了锻打。他手中的那块凡铁,竟已在他无意识的感悟中,被锻成了一柄寒光闪闪、线条流畅的匕首。
他捧着这柄凝聚了他最新感悟的作品,再次激动地来到懒人武馆门口,恰好撞上推门出来倒垃圾的石敢当。
“阁下!这是我刚刚从你的‘道’中悟出的作品,请品评!”欧冶钧将匕首高高举起,眼神炽热如火,“请务必,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刀’!”
石敢当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他脸上的狂热,心中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位道友,在刚才的“论道”中,输了。
输了半筹,所以献上自己的兵器以示敬意。这是何等高洁的武者风范!
他坦然地收下那柄价值不菲的匕首,随手插在腰间,然后一脸严肃,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点评道:“你的‘道’,已尽得刚猛之意,却失之于形,流于外在,过于执着了。回去吧,我师父的‘道’,你学不会。”
说罢,他再次“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二楼的房间里,被吵得辗转反侧的顾休终于忍不住,用被子蒙住头,发出一声充满怨念的嘟囔。
“吵死了……一个打铁的一个切菜的,有完没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