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车马摇摇晃晃地行进了四日，放眼望去，四周尽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商队一路向西南，平安越过了羌州，路途已然过了大半，再往前不到两百里便是孜州境内，众人才心下稍松，也有了调笑的心情。
云澜见多识广，善于言辞，肚子里的故事讲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苏予忱也是个没怎么出过门的主，一心扑在铸剑之上，比起沈玉还孤陋寡闻一些，因此这会儿便兴致勃勃地缠着云澜讲那些江湖轶事。
而阮亓也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不管怎么说，他也才十七岁，从前跟着江邪走南闯北，没过过多少安生日子，除却有必须要打听的消息，否则也不会有什么闲心去听那些说书人的故事。
江邪也放任他去了，驾着车在队尾，一条长腿曲起，随意踩在车辕上，另一条垂着，随着车身轻轻晃动，那双眼慵懒地半眯着，偶尔目光扫过官道两旁的树影，头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痞气不减。
他微微偏过头，看着身侧的沈玉，他正背靠着车舆闭目养神，呼吸平稳悠长，微风拂过他额前碎发，即便是面容做过修整掩饰，但仍是掩盖不住他的骨相之美，整个人的气质在此刻天光将暗未暗之时更显几分清冷疏离，搭在膝上的手指修长莹白，半个手掌还缠着布条。
其实他这伤早就结痂了，只是江邪怕他不注意剐蹭到以致于留疤，所以才日日看着他缠上这么一层，既不妨碍透气也能提醒着点他自己以及旁人避免碰到。
为此云澜前一日还调侃他拿沈玉当花瓶，生怕磕了碰了，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我家账房先生娇弱，自是得照顾好，不然我家的账可就没人管了。”
因着这话，沈玉今早天还没亮便拖着江邪钻进了驿站后方的林子里，给江邪一通好揍，身体力行地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娇弱”。
“驾车不看路，看我做什么？”沈玉双眸微阖，嗓音淡然。
江邪眉梢一挑，干脆往他那边挪了挪，瞥了一眼前方聊得风生水起的一群人，吐掉嘴里的那根草，不由分说钳住了沈玉的下巴，探头吻了上去。
斗笠阴影刚遮过来，沈玉便知他要干什么，惊了一下刚要躲，但奈何这人速度太快，好在这毕竟是人前，江邪也不想沈玉情动的模样被人发现，遂只是一触即分。
“当然是你好看啊。”他话说得理直气壮，倒是让沈玉有些语塞了。
见状，江邪再接再厉，嗓音低沉充满魅惑：“好看到第一眼把我的魂给勾跑了。”
沈玉耳尖似有薄红，清冷的眸子斜睨过来，带了几分无奈，片刻后才偏头道了一句：“油嘴滑舌。”
这话和纵容没什么区别，江邪唇角笑意加深，将他的手握紧掌心，正待继续逗弄他几句，前方原本绘声绘色讲故事的云大公子轻咳一声，略微提高了音量：
“哎——差不多就行了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收敛着点。”
除了领队，商队中的其他人都只知他们是东家安排进来的，这一路以来也都混熟了一点，自是看出了他们二人关系匪浅，但也不敢乱下定论，这时听云澜调侃，虽没点名道姓，但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偷瞄向江邪和沈玉。
江邪嗤笑一声，不见半分被撞破的尴尬，长臂一伸，将沈玉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下巴微扬，冲着前面扬声道：“管得还挺宽，我家小先生身娇体弱，不耐颠簸，我扶一把怎么了？”
说得倒是正气凛然，但谁又知夜里的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呢。
沈玉被他半圈在怀里，闻言忍不住在他腰侧软肉拧了一下，江邪倒抽一口凉气，面上却笑容依旧。
云澜憋着笑，按住苏予忱好奇转过去的头，道：“小孩子别乱看。”
其他人也嘻嘻哈哈地笑着回了头，江邪这才低头在沈玉耳边吹了口气，道：“谋杀亲夫？昨夜还求我轻点儿，今早就给我一通揍，沈小郎君好狠的心啊。”
沈玉压下耳尖热意，对他的浑话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懒得掀，继续闭眼假寐，只抖了抖肩膀，告诫道：“今夜休在野外，你给我老实点。”
江邪知道他的意思，接近西南腹地，山峰绵延不绝，山匪也多，管他官道还是羊肠小道，只要他们想抢，就不会轻易放过机会。
而他们前几日夜里都在驿站歇脚，还有褚恒桑喆在暗处守着，因此江邪总是忍不住勾沈玉情动。
说到底也是他的恶趣味罢了，驿站房间隔音算不得好，每当那时沈玉便忍着不发声，他就要多磨他一阵，直到磨得人软声求他，他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平日里清冷自持的沈玉，夜里在他怀里一声声喘息呜咽，他要是能忍住不欺负他那就见了鬼了。
……再想下去可就该起火了。
江邪敛了心神，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捏了捏手指，语气里的轻蔑一如既往：“让他们来，千金城我都掀了，还怕那几只劫道的野狗？”
话虽如此，但眼看已经要到孜州了，他们谁也不想节外生枝，山匪不来，皆大欢喜，但若是来了，打下这一波，下一波来的可就不一定还是山匪了，千金城的杀手，鼻子比狗都灵，届时他们藏了一路的身份可就不一定好使了。
又行进了一段路，天色也完全暗沉了下来，领队便叫停了赶路，众人所休之处早先就差人探过了，是官道一侧难得的平坦之处。
拴好马匹，商队定下了守夜人选，篝火噼啪作响，几个提刀的壮汉分列四方，警惕地看着四周山林。
夜幕之下，不见月影，唯有万千星河静悬。
狭窄的车舆内都是布匹货物以及他们的刀剑行囊，根本睡不下人，因此江邪便躺在了马车车顶，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斗笠盖在脸上，呼吸平缓，状似已然熟睡，而沈玉依旧是白日里的姿势，一条长腿架在车辕上，双臂交叠，闭眼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