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有些意外，这两人正是阮亓与去而复返的桑喆，二人放开那中年男人后便走向了他和江邪身后，与他错身时，阮亓嘴唇微动，低声说了句什么，让沈玉原本紧蹙的眉稍稍放松了些许。
而先前被他们架在中间的那人，也有一些眼尖的天玄宗弟子认出了他：“那不是杂役院的王总管么？”
比起之前何振带上来的那名杂役，这人还算镇定，礼数周到地对台上众人行礼，自报了姓名以及职责：“小人王福，总管各别院值夜轮守，昨夜当值何宗主院外。”
喧闹的校场因他这最后一句话瞬间静了下来。
何振心里“咯噔”一声，从江邪开口到这三人出现，他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已经彻底偏离了他的预想，他不禁扫了一眼位于边缘的杨烈，天玄宗的暗线都是杨烈铺设的，他怎会漏掉这么个人物？
他并不担心被指认弑子，昨夜的一切他都做得很谨慎，就算他们怀疑到他头上，也无确凿证据，退一万步讲，若事情真的败露，只要引沈玉抖出何承泽做的事，届时他一句“大义灭亲”也能说得过去。
所以他针对江邪身份步步紧逼，也是想刺激他们爆出何承泽做的那些丑事，但沈玉和江邪两人四平八稳谁也不接招，闭口不谈他送上去的证据，这让他多少有些迟疑，原本笃定郭仲廷在他们手中的事也变得有点模棱两可起来，便不敢轻易主动提及，万一这事还没暴露，他倒是先提了，岂不是自乱阵脚，主动递上了把柄。
接连两件事都超出了他的计划，何振此时心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他费力地定了定神，冷眼看着那自称王福的人，他倒要看看这人能讲出什么花儿来。
同样一头雾水的还有杨崇，他皱了皱眉，锐利的目光先是落在自己的三个儿子身上，转而又往台下天玄宗弟子聚集的地方扫去，能让外人找上值夜的总管，要说里面没有他们自己人指路是万不可能的。
王福朝杨崇躬了躬身，双手奉上了几页纸，待杨崇接过，他才对众人道：“小人早先奉宗主之令，已差仵作对何大公子的尸首进行了勘验，确认何大公子乃是死于剧毒，身亡时间大约在三更至四更间，颈骨断裂为死后伤。”
沈玉是不信杨崇会不经何振同意提前验尸的，他侧目看了看身边抱着双臂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邪，猜到了什么，顿时心下一松，既感叹江邪拿捏人的本事，也庆幸严修的干脆，他原本只想着不要让何承泽的尸体离开他们视野，没指望严修会帮他们周旋私下验尸，毕竟在他看来，天玄宗应该还不打算和青云宗彻底撕破脸。
杨崇捏着手中的验状，心中也有了些许计较，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立于台下众天玄宗弟子之首的严修，随即开口：“继续。”
“昨夜……”王福欲言又止，状似有些迟疑，瞧了一眼何振黑如锅底的脸色，一时间没敢开口，杨崇见状呵斥了一声：“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王福一个激灵，腰更弯了些，脊背绷紧，一咬牙说道：“昨夜三更前，小人曾见何宗主出过门，原想上前询问，但眨眼功夫何宗主便不见了踪迹，当时临近打更，小人不敢擅离职守，便差人留意着，等何宗主再回来时，正值丑时一刻，已过四更……”
他话音越来越小，但该说的也已经说明了，此言一出，骤然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时间都对上了，再联想到先前青云宗无人发觉有歹人潜入，这不就是在暗示何承泽的死与何振脱不开干系么。
何振还没暴起，杨崇就先怒斥了一声：“王福！你胆子不小！此乃凶案，你竟敢信口雌黄污蔑一宗之主！？”
王福被这一声吓得两腿一软，“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连声道：“宗主明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皆有人从旁佐证，此等大事，小人万万不敢胡言啊！”
杨烈的表情自王福出现起就有些僵硬，顶着一身冷汗挨过了何振与杨崇的接连审视，心中止不住惊骇。
是谁越过众多耳目，竟赶在他派人毁尸灭迹之前验了尸？还有，他昨夜明明支开王福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为何现在王福却说自己当值还恰好看到了何振？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昨夜去找何振也可能被人看到了？
杨烈越是细想就越是心慌，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强装镇定地安慰着自己，不，不可能，他一路谨慎小心，还有心腹开路，再加上如此倾盆大雨遮盖之下，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