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那个让他派人搜遍了天下都没找到的侄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京城门外。
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爹，他……他真来了！”
朱棣的语气里混杂着激动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他居然还敢回来！”
相比之下，朱元璋稳如泰山，慢悠悠地端起茶杯，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嚷嚷什么？”
“他要连进京的胆子都没有，那还算什么咱老朱家的子孙。”
话语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就是大明开国皇帝的气度，没有什么场面能让他动容。
朱棣在原地焦躁地踱步，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
“那……是让他进来，还是不让他进来？万一他只是试探，扭头又跑了怎么办？”
朱元璋终于“啪”地一声放下茶杯。
他斜了自己这个雄才大略的四儿子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
“瞧你那点出息，慌什么？”
“让他进。”
“不但要让他进，还要大张旗鼓地让他进，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着。”
朱棣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自家老爹的意图。
“儿臣要去！”朱棣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城门口，亲手把那个大侄子给揪进来。
朱元璋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咱也想看看，咱的好圣孙，见到咱这个死了又活了的爷爷，到底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一直没说话的时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父子俩的互动，心里直呼过瘾。
好家伙，这可比什么戏剧都精彩。
太祖还朝，新皇旧帝当面对质，这妥妥的是要名垂青史的超级大场面啊。
……
京城，某处不起眼的客栈内。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朱允炆死死攥着手里的茶杯，脸上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黑衣人跪在他面前，面如死灰。
“主子，话……话已经传到了，太……太上皇让您进宫觐见。”
“他要见我？”朱允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当然要见我。”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赌的就是皇爷爷对他还有旧情，他才是皇爷爷当年亲定的正统继承人！
朱棣算什么？一个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皇爷爷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我要去告诉他一切！告诉他朱棣是怎么起兵造反的！是怎么带着大军攻破京城，又是怎么把我逼得流亡的！”
他要把自己这几年吃的苦，受的罪，全都哭诉给皇爷爷听。
皇爷爷一定会心软，一定会严惩朱棣那个逆贼！
“可是主子，”黑衣人颤声劝道。
“如今的京城是朱棣的地盘，锦衣卫遍布，我们现在去皇宫，岂不是自投罗网？”
“罗网？”朱允炆惨然一笑，“我现在，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准备一下，我们进宫！”
他要去当着皇爷爷的面，撕下朱棣伪善的面具，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怀着一半是希望，一半是恐惧的复杂心情，朱允炆一把推开了房门。
他迈步而出。
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客栈的走廊里，院子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胸前那令人胆寒的徽记，昭示着他们的身份。
锦衣卫。
他们如同一张无声的巨网，用冰冷的眼神将他牢牢锁定。
为首的锦衣卫指挥使走了出来，对着他微微一拱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恭候多时了……陛下。”
最后两个字，被他拖长了调子，充满了戏谑的意味。
朱允炆的脸“唰”一下白了。
指挥使做了个“请”的手势。
“太上皇与陛下正在奉天殿等您，请吧。”
这个“请”字说得客气，但那层层叠叠的人墙，却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余地。
朱允炆只觉得双腿发软。
刚刚燃起的万丈雄心，瞬间被一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他像一个提线木偶，被锦衣卫“护送”着，浑浑噩噩地走向那座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皇宫。
当他被带入奉天殿时，刺目的光线让他一阵眩晕。
他抬起头，心脏骤然停跳。
高高的御座之上，坐着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他的皇爷爷，朱元璋。
活生生的，正用一种看不出喜怒的眼神，俯视着他。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崩溃的。
让他彻底失态的，是御座旁边站着的那个人。
那个面容温润儒雅，正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的中年男人。
那个本该长眠于地下的男人。
他的父亲。
朱标。
“爹……？”
朱允炆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
这一定是幻觉，是噩梦。
他爹早就死了！死了好多年了！
巨大的冲击，滔天的委屈，和对未知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哇——”
朱允炆双腿一软，竟“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皇爷爷！爹！”
他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你们要为我做主啊！你们要为炆儿做主啊！”
他猛地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一旁脸色铁青的朱棣。
“是他！是四叔朱棣！”
“他起兵造反，他抢了我的皇位！他还放火烧了皇宫，把我赶出京城！我好苦啊！”
哭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字字泣血，声声控诉。
朱棣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他上前一步。
“你别过来！”
看到朱棣靠近，朱允炆吓得尖叫一声，屁股着地拼命往后挪，脸上满是惊恐。
他转向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的父亲。
“爹！救我！他要杀我！爹！”
朱标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看着他这副鼻涕眼泪横流的窝囊样，眼神里是滔天的怒火。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
却并没有去扶朱允炆。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朱允炆的脸上，直接把他打懵了。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朱允炆捂着脸，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啪！”
又是一记更重的耳光，抽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
“你还有脸哭？”朱标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死前怎么跟你说的？诸王是国之藩篱，要善待！你是怎么做的？”
“你听信那帮腐儒的鬼话，搞什么狗屁削藩！把你的亲叔叔往死里逼！把好好的一个大明江山搞得乌烟瘴气！”
“若不是你瞎折腾，搞得天怒人怨，你四叔他会起兵吗？会有今天这档子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