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鹅毛大雪,拍打着玄黄世界北境军营的帅帐,帐外旌旗猎猎作响,寒铁戈矛上凝着一层白霜,守帐的亲兵甲胄上落满雪花,却依旧如标枪般挺立,连呼吸都带着白蒙蒙的雾气。帐内却是另一番光景。地龙烧得正旺,将整座大帐烘得暖意融融,鎏金香炉里燃着凝神静气的檀香,青烟袅袅,缠绕着帐顶悬着的“百战不败”四字匾额,那匾额是玄黄世界的帝王亲笔御赐,边角处虽因常年随军征战略显磨损,却依旧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严。帅案之后,坐着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将军。他便是刘义,玄黄世界公认的军神,一生戎马,身经百战,从边陲小卒一路走到兵马大元帅的位置,手中一柄玄铁长枪挑落过三十余位敌国猛将,踏平过十七处叛乱之地,平生大小战役百余场,竟从未有过一败。此刻的他,身披一副流光溢彩的黄金铠甲,甲片上雕刻着云纹与饕餮图案,那是玄黄帝王亲赐的至宝,刀枪难入,水火不侵,寻常时候,老将军只有在御驾亲征或是决战沙场时才会穿戴。可今日,他却穿着这身象征着无上荣耀的铠甲,端端正正地坐在帅案后,目光沉沉地落在手中捧着的那本泛黄的古籍上。那书册约莫一指厚,封面用粗糙的麻布装订,连个像样的书名都没有,只在扉页上用苍劲的字迹写着“北宋末年纪事”六个字,墨迹陈旧,却带着一股熟悉的笔锋——那是易枫的字。这本书,是易枫亲自派人从万里之外送来的,临行前还特地传下口谕,让刘义务必细读,说此书之中,藏着兴亡之道,盛衰之理。刘义本是个武人,半生浸淫于沙场,对这些文人墨客写的史书向来不怎么上心。可易枫的话,他却不敢不听。当年若不是易枫慧眼识珠,将他从一个被埋没的戍边校尉提拔起来,又一次次授他领兵破敌之策,他刘义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被奸佞构陷的下场。这些年来,他早已将易枫视作君,视作师,视作此生唯一的知己。故而,当这本来自北宋的残卷送到帅帐时,刘义当即屏退了左右,连每日必看的军情邸报都暂且搁下,专心致志地读了起来。帐外的风雪声渐渐小了些,帐内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与老将军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刘义的眉头,却随着书页的翻动,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转为震惊,再到后来,竟隐隐透出几分怒意与痛惜。他的目光,正落在那几页记载着海上之盟与靖康之耻的文字上。“北宋末年,贪官当道,吏治腐败,民不聊生……徽宗沉迷书画,荒废朝政,宠信蔡京、童贯之流,朝堂之上,奸佞横行,忠良缄口……”刘义的手指,轻轻拂过书页上的字迹,指尖因常年握枪而布满老茧,此刻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戎马一生,见过无数王朝的兴衰,却从未见过这般荒唐的帝王,这般腐朽的朝堂。玄黄世界的历代君主,纵使有昏聩之辈,也断断不会将江山社稷视作儿戏,将黎民百姓抛诸脑后。“宋金联手,订立海上之盟,约定共灭辽国……辽国覆灭,金人铁骑转头南下,直逼汴梁……”看到此处,刘义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花白的山羊胡子因怒意而微微颤抖。“唇亡齿寒,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北宋的君臣都不懂吗?”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联金灭辽,无异于驱虎吞狼,引火烧身!这般昏招,竟是出自一国朝堂,可笑!可叹!”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曾率军抵御过北方蛮族的入侵,那时敌强我弱,他力排众议,与邻国结盟,互为犄角,才堪堪守住边境。如今读着北宋的旧事,只觉得那些庙堂之上的决策者,怕是连沙场之上的一个小卒都不如。书页继续翻动,刘义的脸色愈发凝重。“金人兵临城下,徽宗惧,禅位于太子赵桓,自称太上皇,仓皇南逃……”“新帝赵桓,怯懦无能,欲弃城而走,幸得李纲力谏,死守汴梁。金人久攻不下,粮草匮乏,已有退兵之意……” 看到李纲死守汴梁的记载时,刘义的眼中才闪过一丝赞许。“国有贤臣,方能社稷安稳。这李纲,倒是个有骨气的忠臣。”他喃喃道,心中暗暗思忖,若是这李纲能一直执掌兵权,北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接下来的文字,却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赵桓畏金如虎,不听李纲之言,执意遣使议和,赔款千万两白银,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金人携金银土地,满载而归……”“次年,赵桓听信谗言,罢免李纲官职。金人闻之,再度挥师南下,兵围汴梁……”刘义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黄金铠甲的护腕与帅案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蠢货!真是个蠢货!”他忍不住低喝出声,胸膛剧烈起伏着,“大敌当前,自毁长城!罢免忠良,无异于开门揖盗!这般君主,亡国也是活该!”他一生征战,最看重的便是军心与民心,最痛恨的便是自相猜忌,自毁根基。想当年,玄黄世界也曾遭遇过外敌入侵,朝中亦有奸佞主张议和,是他与易枫联手,力挽狂澜,诛杀奸佞,才保住了家国社稷。如今看着北宋的旧事,只觉得一股怒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书页翻到最后几页,记载着郭京六甲神兵的荒唐之事,刘义的眼神,已经从愤怒转为了悲凉。“赵桓惶惶不可终日,听信妖道郭京之言,谓其能施六甲神法,召集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天命之人’,便可引天兵下凡,大破金军……郭京妄言,需大开城门,方能让神兵施展威力……”“汴梁城门大开,金人疑有埋伏,逡巡不前。待发现城内并无守军,只有一群乌合之众时,遂蜂拥而入……”刘义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看着那一行行字迹,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见过无数惨烈的战场,见过尸山血海,见过将士们浴血奋战,却从未见过这般荒唐的亡国之法。一座固若金汤的都城,百万生民的性命,竟毁在一个妖道的胡言乱语,一个昏君的愚蠢决策之下。何其可悲!何其可叹!帐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呼啸着拍打帐幕,像是在为北宋的覆灭,奏响一曲悲歌。刘义缓缓合上书本,指尖在粗糙的封面上轻轻摩挲着,眼中的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沉思。他终于明白,易枫为何要将这本书送给他。 这哪里是一本北宋的史书,这分明是一面镜子,一面照见兴亡盛衰的镜子。 吏治腐败,则民心涣散;君主昏庸,则贤臣遭贬;自毁长城,则外敌入侵。北宋的覆灭,不是因为金人太过强大,而是因为其内部的腐朽不堪。“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刘义低声叹道,花白的山羊胡子上,沾了几滴不知何时落下的水珠,“易枫啊易枫,你送我这本书,是想让我以此为戒,守住玄黄的江山,对吧?”他站起身,走到帐幕边,掀开厚重的帘幕,望向外面白茫茫的天地。风雪之中,玄黄的将士们依旧在坚守岗位,他们的身影,挺拔如松,透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刘义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这一生,百战不败,守的是玄黄的疆土,护的是玄黄的百姓。如今读了北宋的旧事,他心中更是警醒。贪官污吏,乃是国之蛀虫,必须严惩不贷;昏庸之君,乃是国之祸患,必须引以为戒;忠良贤臣,乃是国之柱石,必须委以重任。只有吏治清明,君明臣贤,上下一心,才能守住这片江山,才能避免重蹈北宋的覆辙。刘义放下帘幕,转身回到帅案后,将那本《北宋末年纪事》郑重地放在案头,又取过笔墨纸砚,提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以史为鉴”。他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沙场磨砺出的铮铮铁骨。写完之后,他又仔细端详了片刻,随即高声唤道:“来人!”帐外的亲兵应声而入,抱拳行礼:“末将在!”刘义指着案头的宣纸,沉声道:“将这四个字,刻成牌匾,悬挂在帅帐正中,每日辰时,全军将士都要到帐前诵读三遍!”亲兵愣了一下,随即高声应道:“末将领命!”刘义摆了摆手,示意亲兵退下,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泛黄的古籍上。他知道,这本来自北宋的残卷,将会成为他余生的警醒,也会成为玄黄全军的警醒。风雪依旧在帐外呼啸,可帅帐之内,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玄黄世界的百战老将军,从一本来自异世的史书里,读懂了兴亡之道,也下定了守护江山的决心。而远在北宋青州城的易枫,或许并不知道,他送来的这一本书,已经在玄黄世界的北境军营,掀起了一场无声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