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风正扶着竹筐边沿喘气，手指头还在打颤。刚才那发烟花炸得他五脏六腑都像被雷劈过一遍，连脑门上的汗都是温的，不是冷的。他刚想把袖子往上撸一截凉快会儿，眼角就瞥见院门口多了个人影。
那人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鼓点上，咚、咚、咚，直往人心口撞。蓝发马尾，一身轻甲没穿全，只披了肩铠，腰间佩刀却擦得锃亮，连刀鞘缝里的灰都没有。她站定在院中石板接缝处，目光从地上那排陶罐扫起，一路往上，最后停在神风脸上。
“这就是你说的‘特别助手’？”她声音不高，也不低，刚好够让全场安静。
八重神子站在三步外，手里转着御币，笑眯眯地回：“小将军来得巧啊，正赶上我们加班。”
“加班？”九条裟罗眉梢微动，“神社后院处理高活性雷火混合物，属于三级管制操作。按幕府条例，需提前申报、双人监督、现场留档。我方才查了登记簿——”她顿了顿，“没有记录。”
神风默默把手从竹筐上挪开，顺手拍了拍裤腿，像是要把刚才那股虚脱劲儿拍走。他站直了些，没往前抢话，也没往后缩。
“操作是我允许的。”八重神子晃了晃御币，红绳在指尖绕了个圈，“情况特殊，祭典迫在眉睫，药引氧化时限卡死，等不起那些文书流程。再说——”她侧头看了眼神风，“他干得不错，没出事。”
“没出事不代表合规。”九条裟罗往前半步，视线终于落到神风身上，“你，报姓名，来历，入境许可编号。”
神风清了清嗓子：“神风，暂居鸣神大社，协助宫司大人筹备祭典。入境……还没来得及办。”
“还没来得及？”九条裟罗冷笑一声，“一个无名无籍之人，在神社核心区域操控雷元素珠，参与主花火调试，还能和宫司大人——”她目光忽然一凝，盯着两人之间那道尚未散尽的微光，“共享元素感知？”
那光细得像蛛丝，一闪即逝，但在她眼里显然不是错觉。
八重神子眨了眨眼：“哦？你也看出来了？不错嘛，幕府军的情报力总算没退化。”
“这不是情报问题。”九条裟罗手已搭上刀柄，“这是安全漏洞。此人若非细作，便是非法修行者。无论哪一种，按律当押送天守阁审查。”
神风没动，心里却咯噔一下。系统界面黑着，一点动静没有，连个“警告”都不弹。这说明对方还没触发战斗判定，但也意味着他现在连个技能都放不出来——刚才是真把底子掏空了。
“哎呀，小将军别这么严肃。”八重神子往前一挡，裙摆随风轻扬，“他可是我亲自挑的助手，还帮我稳住了雷核震荡。你要抓他，不如先问问千手百眼同不同意？”
“神明大人关注的是稻妻安定。”九条裟罗语气不变，“而非私人任用。”
“私人？”八重神子笑了，“我以宫司之名担保，他在做的事，是为祭典护航。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拆开这十七箱烟花，当场试放——看看有没有第二个能压住雷火共振的人。”
九条裟罗沉默了一瞬。
她当然不会真去拆箱。刚才那发凤凰烟花她看得清楚——不是侥幸，是实打实的能量调控。能在失控边缘拉回雷火双元素的人，整个稻妻也找不出几个。
但她更清楚的是，这种人，不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神社后院。
“就算你是宫司任命的助手，”她转向神风，“权限等级呢？社奉行备案了吗？元素使用许可在哪一级？你甚至连件正式服饰都没有。”
神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短褂，确实不像体制内人员。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八重神子抢先。
“衣服明天就做。”她拍拍神风肩膀，“至于许可嘛——”她歪头一笑，“等他正式入职再补，不行吗？总不能让人光着膀子救场吧？”
“这不是形式问题。”九条裟罗声音沉了半分，“是信任问题。你让他碰雷元素珠，让他接触祭典核心流程，甚至与你建立元素连接——宫司大人，您何时开始如此信任一个陌生人了？”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神风没说话，但他感觉到胸口那根“线”轻轻颤了一下。不是痛，也不是热，更像是有人在远处轻轻敲了敲门。
八重神子的笑容淡了些。
她没反驳，只是缓缓抬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道极淡的雷纹浮现，随即消散。
“这世上有些事，”她说，“不需要备案，也不需要许可。只要结果对得起这片土地就够了。”
九条裟罗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松开刀柄。
“我可以暂时搁置审查。”她退后一步，“但从今夜起，此人所有行动必须报备幕府巡查组。若有异常，立即终止资格，押送天守阁。”
“行啊。”八重神子耸耸肩，“反正他也跑不了，还得把剩下的十六箱弄完。”
神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九条裟罗不再多言，转身朝院门走去。靴底敲在石板上，节奏依旧稳定，可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槛时，忽然停下。
她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宫司大人……以往您从不护短。”
话音落，人已消失在夜色里。
神风长出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好在及时扶住了竹筐。他抬头看向八重神子：“她走了？”
“走了。”八重神子转过身，表情恢复轻松，“不过她说的没错，你确实该有身正经衣服了。”
“我现在只想有张床。”神风揉着太阳穴，“再让我睡三天。”
“想得美。”她弯腰捡起御币，顺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十六箱，明早六点前，少一箱都不行。”
神风欲哭无泪：“你就不能跟她说我是个临时工，干完就走？”
“临时工可没资格和我连‘共生领域’。”她眨眨眼，“再说了，你现在可是稻妻家喻户晓的‘福星助手’，逃不掉的。”
神风翻白眼：“这称号谁起的？我要投诉。”
“村民自发喊的。”她笑吟吟地走向主殿，“群众基础多好啊，别浪费。”
神风站在原地，望着那一堆未拆封的烟花箱，箱子上的红符在月光下泛着暗光。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那根“线”还在，温温的，像贴了块暖宝宝。
他刚想叹口气，忽然察觉指尖触到一丝异样——竹筐边缘沾了点湿泥，黏糊糊的，像是刚被人踩过。他低头一看，筐底压着一片树叶，叶脉断裂处渗出淡青色汁液，正顺着木纹慢慢爬行。
他愣了愣，正要伸手拨开，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很短，很尖，不像寻常野猫。
他抬头望向树林，树影层层叠叠，风没动，叶子也没晃。
那只猫也没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