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的忙音后,电话接通。
听筒里传来父亲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深夜被打扰的疑惑:“小洋?这个点打红机?”
“爸!出事了!天大的事!”汪洋根本顾不上喘匀气,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像机关枪一样,“‘老家人’刚才传信,原话是——‘所赠之麦,可有遗失?恐有枝叶,已落外手?’”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过了三秒,汪父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子让人头皮发麻的寒意:“你再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许差!”
汪洋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复述:“‘所赠之麦,可有遗失?恐有枝叶,已落外手?’”
“枝叶……落入外手……”
汪父咀嚼着这几个字,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家人’从来不无的放矢!他既然用了‘恐有’,那就是已经看到了实锤!你就在电话旁守着,寸步不离,我立刻核实!”
“是!”
挂断电话,汪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按下桌角的红色按钮,对着内线吼道:“让农科院老赵、保卫部老钱,立刻滚到我办公室来!现在!马上!跑步过来!”
不到二十分钟。
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两位负责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帽子都歪了,额头上全是汗。
“首长,这大晚上的……”农科院赵院长一边擦汗一边陪笑。
“啪!”
一声脆响,汪父直接将那张手写的纸条抄件拍在桌上,力道之大,震得茶杯盖都跳了起来。
他没有半句废话,目光如刀子般在两人脸上剐过:“别跟我打官腔!我就问你们一件事,那批种子,还有样本,到底有没有出问题?有没有哪怕一星半点,流到了外面去?!”
赵院长和钱部长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懵了,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全是慌乱。
赵院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道:“首……首长,试验田那是最高级别安保,进出都要搜身,理论上……”
“少跟我扯‘理论’!我要的是‘实际’!”
汪父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仔细想!最近有没有任何异常?任何哪怕芝麻绿豆大的疏漏?想不起来,你们俩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钱部长的腿都软了。他哆嗦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赵院长。
赵院长脸色煞白,终究是扛不住了,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大……大约一周前,有个叫王新民的研究员,被发现私带了一小截麦秆样本出实验室。回宿舍后……就不见了。我们查了,没找到东西,也没发现他和外人接触,就……就当内部违纪处理了……”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像是蚊子哼哼。
“混——账——!”
汪父再也压不住火,抓起桌上的文件袋狠狠摔在地上,“一小截麦秆?喝多了?不见了?赵长河!钱卫国!你们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他指着两人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那是一根草棍子吗?那是能让六亿人吃饱饭的命根子!是改变国运的战略武器!敌人做梦都想偷回去研究基因序列,你们倒好,一句‘内部违纪’就给打发了?!”
“什么?!”
赵院长和钱部长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他们以为最多是泄露点数据,哪能想到这根麦秆能上升到“国运”的高度?
“有人已经把警告拍到我脸上了!东西早就流出去了!”
汪父眼神冰冷,“现在,把你们那个所谓的‘排查’过程,给我一五一十吐出来!漏一个字,我扒了你们的皮!”
两人哪还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当时如何发现、如何问询、如何搜查的过程全说了出来。越说,冷汗流得越多。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排查全是漏洞,只盯着内部,完全没想过这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间谍行动。
听完汇报,汪父反而不骂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是后怕。
如果不是“老家人”这通电话,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守着空门。一旦这技术被敌对势力逆向破解,国家在粮食战略上刚刚建立的优势,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现在不是枪毙你们的时候,但账先记下了。”
汪父掐灭烟头,声音恢复了冷硬的铁血作风:“眼下最要紧的,是止损!是把伸进来的爪子给我剁了!”
他盯着噤若寒蝉的两人,下达了死命令:
“第一,把那个王新民给我控制起来!上手段!我要知道那晚他到底见了谁,说了哪句话,就连上厕所遇到了谁,都得给我吐出来!注意保密,别惊动了他背后的线!”
“第二,把王新民祖宗三代、最近半年的社会关系、通话记录,全部过筛子!我要你们在天亮之前,给我找出一个嫌疑目标!”
“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两人如蒙大赦,敬了个礼,逃命似地冲了出去。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汪父独自在窗前站了良久,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种级别的渗透,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如果不是那个神秘的“老家人”,后果简直不敢想。
他深吸一口气,抓起那部红色电话,拨通了儿子的号码。
“小洋。”
“爸!怎么样?”汪洋焦急的声音立刻传来。
“核实了。”汪父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敬畏,“确实出了大纰漏,时间、细节,全对上了。‘老家人’的消息……太准了,准得让人害怕。”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郑重:“你马上回复那边。就说……我们承认内部出了重大疏漏,样本极大概率已流失。我们正在全力补救,但敌暗我明,恳请‘老家人’……能不能再给指条明路?哪怕是一个方向,一个特征也好!”
“明白!我这就去办!”
放下电话,汪父看着那张写着“恐有枝叶”的纸条,眼神复杂。
现在的局面,就像是在迷雾里抓鬼。唯一的指望,就看那位神通广大的“老家人”,能不能再给他们点亮一盏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