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天刚蒙蒙亮，客栈客房的木门就被人“砰”地一脚踹开。
封不觉带着五六个手下堵在门口，一脸戾气，眼底的红血丝像是燃着的火星，身后的壮汉们个个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咯咯响，显然是耐心早已磨得精光。
李莲花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药箱，仿佛早料到这一出，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
从怀里摸出那个装着竹签的竹筒，对着摇着尾巴凑过来的狐狸精拍了拍：“去吧，再算算。”
那黄狗晃了晃脑袋，凑到竹筒边嗅了嗅，叼出一支签就往李莲花手里送，动作熟稔得像是演练过百八十遍。
李莲花捏着签子展开，故作惊讶地扬了扬眉，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门口的人听清：“咦，还是下下签。看来今日依旧天意难违啊。”
“够了！”封不觉再也按捺不住，怒吼一声像是炸雷滚过客栈，几步跨到桌前，一把攥住李莲花的衣领。
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洗得发白的布衫扯破，“李莲花！你真当我风火堂是好欺负的？三天了！你用这破签子耍了我三天！今天这死人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他猛地一拽，李莲花被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撞翻桌子。
归宁“噌”地站起身，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这些人三番五次欺辱哥哥，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别冲动。”李莲花被拽得脖颈生疼，声音却依旧平稳，眼神扫过归宁，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
封不觉哪里肯听，把李莲花往外拽：“跟我走！！”
归宁咬着牙，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终究还是按捺住了。
他看着李莲花被拖拽时微微佝偻的背影，看着他被扯得歪斜的衣领，心里的火气像野草般疯长。
可哥哥那双眼眸里的镇定，让他硬生生压下了冲动。
一行人推推搡搡穿过回廊，到了客栈前厅。
封不觉大概是气昏了头，猛地撒手，李莲花猝不及防，被摔在一张方桌上。“砰”的一声闷响，桌上的茶碗被震得跳起来，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哥！”归宁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李莲花，怒视着封不觉，声音里淬着冰。
“你再碰我哥一下，别怪我不客气！”他的双拳紧握。
“归宁。”李莲花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就是摔了一下，不疼。”
封不觉像是被点燃的炮仗，这三日被李莲花用“算卦”耍得团团转，早就一肚子火，此刻见归宁还敢顶嘴，更是怒不可遏：“不客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他指着李莲花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你说你行医要行卦问天，却偏偏让一条狗叼签！日日叼来下下签，到底是狗行医还是你行医？今天你们两个要么去给我救活那人，要么就别想活着走出这客栈！”
归宁的拳头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
他看着李莲花衣袖上沾的灰尘，看着他嘴角那抹看似散漫的笑意，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最见不得哥哥受这种委屈，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可他知道，哥哥这么做一定有道理，这仅剩的理智像根弦，绷紧了最后一丝克制。
李莲花拍了拍归宁的胳膊，示意自己真的没事。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前厅，当落在角落里那张桌子时，眼眸微微一动。
那里坐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剑眉星目，体态端正，腰间挂着块铜牌。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百川院”三个字赫然可见。那人正端着茶杯，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显然是被这场闹剧吸引了。
李莲花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他转向封不觉，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说得对，这畜生确实比有些人讲道理多了。”
“你找死！”封不觉被这句话噎得脸色铁青，上前一步就去拽李莲花的胳膊，“今日你若再不出手，我就废了你这双只会骗人的爪子！”
李莲花抱着胳膊，故意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动手就动手，何必伤人肢体？”
封不觉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激怒，抬手就推了他一把：“少废话！”
李莲花看似踉跄着躲闪，实则暗中运起几分内力，借着这股推力，身体往后一仰，竟“恰好”朝着方多病那张桌子摔了过去。
“哐啷”一声，他半个身子撞在桌沿上，方多病面前的茶杯、茶壶全被撞翻。
与此同时，封不觉的拳头也跟着挥了过来，显然是气疯了连带着旁人也想打。
方多病反应极快，一把拉住李莲花的肩膀将他甩到一旁，自己侧身避开拳头，抬腿就踹向封不觉的膝盖：“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
李莲花被甩得踉跄了几步，归宁赶紧跑过来扶住他：“哥，你没事吧？”
“没事。”李莲花站稳身子，拍了拍他的手，目光落在场中。
只见方多病身形灵动，三拳两脚就把风火堂的人打得东倒西歪，封不觉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非逼我动手！”方多病拍了拍手，扭头冲掌柜的喊道，“小二，过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早就吓得躲在柜台后，此刻赶紧跑出来，口齿伶俐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这位爷，是这么回事——这几位风火堂的爷前几日抓了这位郎中先生，非逼着他把棺材里的死人救活。这位郎中先生也有趣，说要他家的狗叼出上上签才肯动手，结果那狗连着三天都叼的下下签……”
方多病何等机灵，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七八分——无非是一方故意为难，一方借机拖延自保。他正愁没案子查，这送上门的热闹岂能错过？
李莲花看他眼神闪烁，立马心领神会，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都直打晃，脸色也白了几分，乍一看就跟受了重伤、命不久矣似的。
归宁哪知道他是装的，见他咳得厉害，急得眼圈都红了，扶着他的胳膊：“哥！你是不是摔伤了？”
方多病一看这场景，顿时正义感爆棚，指着封不觉怒斥：“人若不讲道义，和畜生有什么区别？以多欺少，还对医者动粗，简直岂有此理！”
封不觉挣扎着站起来，看着方多病不服气道：“你又是何人？敢管我风火堂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