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青石板路被夕阳镀上一层暖金，刚从墓里出来的一行人踩着余晖往住处走，脚步里还带着几分从地下世界抽身的轻快。
张楚岚走在最前面，嘴里还在念念叨叨，无非是抱怨这伙“不速之客”有多麻烦，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瞟向身后——张起灵的视线几乎就没从冯宝宝身上移开过，那眼神专注得近乎执拗，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就在这时，张起灵突然停下脚步。
他没说话，只是偏过头看了冯宝宝一眼，那目光里翻涌着太多情绪。
下一秒，他握紧了冯宝宝的手，转身就往旁边一条岔路走。
冯宝宝被他拉着，脚步踉跄了一下，却没挣扎，只是顺从地跟着他，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又有几分说不清的安定。
“哎？小哥！”吴邪愣了一下，刚想喊住他，就见张起灵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寻好歇脚处，发信息。”
话音落时，两人的身影已经拐进了岔路深处，只留下一个紧紧相牵的背影，很快就被巷口的暮色吞没。
原地只剩下已然愣住的三人。
张楚岚最先炸了锅，“噌”地转过身，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站住！他要把宝儿姐带哪儿去？！”说着就要追上去，撸袖子的架势像是要跟人拼命。
“哎哎哎，别急啊！”胖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使出浑身力气把人往回拉，“小同志，你冷静点！”
“我冷静个屁！”张楚岚急得跳脚，试图甩开胖子的手，“他一声不吭就把人带走了，谁知道他想干什么？万一他对宝儿姐不利怎么办？”
“不能不能！”吴邪也赶紧上前帮腔，挡在张楚岚面前，哭笑不得地解释：“小哥不是那种人，他应该就是……就是有话想跟宝姐儿单独说。你想啊，他们这才刚重逢，肯定有好多话要说，咱在旁边杵着也不方便不是？”
“有话不能光明正大说？非得偷偷摸摸把人带走？”张楚岚梗着脖子反驳，眼睛里全是警惕，“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真没有！”胖子拍着胸脯保证，把怀里的玉器往旁边石墩上一放，腾出两只手来按住张楚岚的肩膀，“你想啊，我们仨还在这儿呢，胖爷我跟天真，还有那边那个看热闹的瞎子，这不都是‘人质’吗？小哥要是真想带宝姐儿跑，能把我们留下？他傻啊？”
张楚岚梗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人质？你们这群人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跑不了。”胖子拍着胸脯保证，“小哥那人，认准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他要是真想跑，我们拦不住，但他绝不会丢下我们自己溜。再说了，宝姐儿那么机灵，真要是不愿意，谁能拽得动她？”
这话倒是戳中了张楚岚的软肋。他愣了愣，想想也是，宝儿姐要是真不想跟人走，凭那身手，张起灵未必能得手。可心里那股子别扭劲儿怎么也压不下去，跟猫抓似的。
王震球在旁边慢悠悠地补了句：“哎，说不定人就是找个地方说点悄悄话呢？你这当‘家属’的，得宽容宽容~”
张楚岚被他说得一噎，转头瞪他：“你也帮着他们？”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王震球摊摊手，“再说了，你家宝儿姐自愿的，你瞎操心啥？”
张楚岚没话说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起灵拉着冯宝宝的身影拐进巷子深处，消失在拐角。他气鼓鼓地往地上跺了下脚，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行了行了，别气了。”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先找地方落脚，等会儿小哥肯定会联系我们。你也正好歇歇，跑了一路，嗓子都快冒烟了吧？”
胖子也附和：“就是！胖爷我怀里这堆宝贝沉得慌，赶紧找个地方放下。回头让老板弄几个硬菜，咱边吃边等，多大点事儿。”
张楚岚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转身往前走：“走就走！但说好了，要是你们敢耍花样，我……我饶不了你们！”
“得得得，都听你的。”胖子跟在后面，冲吴邪挤了挤眼，两人相视一笑。
而另一边，张起灵拉着冯宝宝穿过两条巷子，脚步慢了下来。夕阳的金辉透过屋檐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没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走到一处僻静的石阶旁，张起灵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暮色渐渐漫上来，他的眼神在昏暗中格外亮
张起灵就这么望着冯宝宝，目光像是凝固了的时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眉眼。
从墓里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心里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就没松过，直到此刻单独面对她，那些压抑的、翻涌的情绪才终于找到了出口。
冯宝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点茫然，刚要开口问“咋咯？”，手腕就被他轻轻拉住。
他牵着她往石阶上走了两步，随即停下。不等冯宝宝抬头发问，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
这个吻来得毫无预兆，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急切。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浅尝辄止的轻柔，这次的吻里裹挟着太多东西——失而复得的狂喜，漫长等待的煎熬，生怕再次失去的后怕，还有那些无法言说的、汹涌的思念。
他吻得有些狠，带着不容错辨的占有欲，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怀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冯宝宝的眼睛瞳孔微微扩散，身体瞬间顿了会儿。可很快，她就从这个带着点颤抖的吻里，感受到了他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跳，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难以掩饰的脆弱和不安。
那些复杂的情绪，她好像懂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才微微退开，额头抵着她，呼吸有些急促，眼底还泛着未褪的红。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在担心自己的唐突会吓到她。
冯宝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她不擅长说安慰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她想让他安心。
于是，在张起灵还没来得及调整呼吸的时候，冯宝宝微微踮起脚尖，抬手攥紧他的衣服，主动凑了上去，柔软的唇瓣覆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很轻，带着点生涩，却透着坚定。
张起灵浑身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愣在了原地。
随即，巨大的暖意从心底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反手更紧地抱住她，回应着这个笨拙却真诚的吻，之前的急切和后怕渐渐沉淀下来，只剩下满满的安稳。
晚风穿过巷子，带着淡淡的花香，吹动了冯宝宝散落的发丝，拂过两人交叠的脸颊。
而另一边，吴邪几人总算在镇上找了家民宿住下。张楚岚把自己摔在椅子上，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活像个盯梢的。
胖子把玉器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拍了拍手：“我说小同志，你就放宽心吧。小哥那人，对宝姐儿那心思，比金子都真。”
张楚岚哼了一声：“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吴邪笑着摇摇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放心，等会儿他肯定会发信息过来。咱先让老板上菜，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想别的。”
正说着，吴邪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张起灵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几个字：勿等，晚归。
吴邪把信息给众人看了看，胖子当即乐了：“瞧瞧，我说啥来着？肯定是有悄悄话要说。”
张楚岚看着那信息，脸又黑了几分，抓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一口，嘴里嘟囔着：“哼，最好别出什么幺蛾子！”
暮色彻底漫下来时，巷口的灯笼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纸罩子，在地上投下一圈圈暖融融的光晕。
张起灵收起手机，指腹轻轻蹭了蹭冯宝宝被吻得微红的唇角，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冯宝宝抬眼看他，眼神清亮，像含着星子。
张起灵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刚被亲吻过的微哑，低沉得像晚风拂过湖面：“刚吓到你了？”
冯宝宝摇摇头，手指在他胸口无意识地划了下，语气平平的：“没”
他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追问，像是在确认什么：“那……不讨厌？”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忐忑。
冯宝宝看着他眼底那抹藏不住的紧张。她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讨厌。”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淌过张起灵的四肢百骸。
他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快得让人几乎捕捉不到，却足以让周遭的夜色都柔和几分。
巷子里的灯笼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忽长忽短。
张起灵忽然抬手，掌心摊开，那对墓主赠的同心戒静静躺着，戒面的暖玉在昏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连理枝的纹路清晰可见。
冯宝宝的视线落在戒指上，眼神里带着点好奇。
他没多说什么，执起她的左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掠过她的指节，最终停在无名指上。
随后，他拿起其中一只戒指，稳稳地套了上去。
大小刚刚好，暖玉贴着皮肤，传来一阵淡淡的温意。
冯宝宝低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轻轻动了动指尖，戒面与指尖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送你。”张起灵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这戒指有玄机，以后……你到哪，我都能知道。”
冯宝宝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知道？”
“嗯。”他点头，指尖轻轻敲了敲她手上的戒指，“它会指引方向。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一转身就弄丢了踪迹。
说完，他拿起另一只戒指，毫不犹豫地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两只戒指隔空相对，仿佛有某种无形的联系在悄然滋生。张起灵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共鸣，像是与她手上的那只在轻轻呼应。
“这样，”他握紧自己戴着戒指的手，与她的手轻轻碰在一起，“我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张起灵看着这两枚戒指，又抬头看向冯宝宝，眼底的光在灯笼昏黄的光晕里轻轻晃动。
沉默在巷子里漫了片刻，他才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声音放得更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宝宝，你要……一直戴着，好吗？”
这句话说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怕听到否定的答案。他的指尖微微收紧，握着她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种小心翼翼的恳求。
他从未这样直白地流露过私心。过去总是习惯沉默，习惯把所有牵挂都压在心底，可面对冯宝宝，面对这失而复得的联结，那些藏了太久的念头再也按捺不住
他想让这枚戒指成为她的一部分，想让它时刻提醒自己，她在；也想让它成为一个无声的标记，告诉所有可能靠近的人，她有归宿。
冯宝宝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抹近乎脆弱的期待。
她不太懂“一直戴着”背后藏着多少辗转的心思，只是觉得这枚戒指温温的，戴在手上并不难受，更重要的是，这是他送的。
她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平的，却带着一种笃定：“嗯，一直戴到。”
没有多余的话，却像给张起灵吃了颗定心丸。他紧绷的下颌线悄悄柔和下来，眼底翻涌的情绪慢慢沉淀，化作一片温润的海。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让两人的戒指轻轻相触。
那点微弱的共鸣仿佛更清晰了些，在指尖流转，像一句无声的应答。
张起灵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戒指相触的地方传来细微的暖意，他喉结动了动，忽然问：“饿了吗？”
冯宝宝毫不犹豫地点头：“饿咯。”
他“嗯”了一声，牵着她往民宿的方向走。巷口的灯笼一路往后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戒指偶尔碰撞，发出细碎“叮”声，像串在风里的银铃。
走了没多远，冯宝宝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前方岔路口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刚刚张楚岚气鼓鼓离开时的背影方向。她顿了顿，开口道：“张楚岚，是好人。”
声音平平的，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张起灵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看她，眼底的光柔和了些：“嗯，我知道。”
他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从墓里见到张楚岚起，就知道那小子看着咋咋呼呼，满脑子算计，实则心很软，尤其是对冯宝宝，那份护犊子的劲儿，藏都藏不住。
“他很在意你。”张起灵缓缓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客观，也藏着几分只有自己才懂的复杂情绪。
他明白张楚岚的在意，也感激这份在意。
在他缺席的那些年里，正是这份在意，让冯宝宝不至于孤身一人。
但同时，他也清楚，自己对冯宝宝的心思，与张楚岚的守护不同，那是更深沉、更执拗的牵绊，是想要共度余生的决心。
他沉默了片刻，握紧了她的手“以后，”他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沉淀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认真，“有我在。”
冯宝宝转过头，眼底映着灯笼的光，像落了两颗星星。她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张起灵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张楚岚会帮你，我也会。”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会离开。”
不会像以前那样，因为失忆而走失，不会因为使命而缺席，不会再让她在人海里独自等待，独自寻找。
冯宝宝似乎听懂了，她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嗯。我晓得你在。我也会一直在嘞，闷娃儿你莫害怕”
“莫害怕”三个字轻轻落在风里，却像重锤敲在张起灵心上。
他愣了愣，低头看着冯宝宝清澈的眼睛。她的眼神依旧那么干净，带着一种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却仿佛能看透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原来，她什么都懂。
懂他沉默背后的汹涌，懂他紧绷之下的不安。
张起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俯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这次的拥抱没有之前的急切，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刻进灵魂。
“我不怕。”张起灵的声音闷闷地从她发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音颤，“有你在，我不怕。”
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才松开她，指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走吧，回去吃饭。”
“嗯，要得”冯宝宝点头，任由他牵着往民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