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轻尘再次睁开眼时,预想中的阴曹地府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润如玉却又浩瀚如星海的生命洪流,正循着四肢百骸奔涌不息。那力量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将盘踞体内的死亡寒气涤荡殆尽,断裂的经脉如枯木逢春般重新接续,连骨缝间的刺痛都化作了酥麻的暖意。
视线穿过朦胧的光晕,他看见了金凡——那个站在逆光中、掌心犹有余辉的年轻人。对方眼神深邃如古井,眉宇间尚带着未脱的青涩,却偏偏掌控着逆转乾坤的伟力。劫后余生的恍惚与翻涌的感激瞬间攫住了叶轻尘,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喉间铁锈味混杂着沙哑的嗓音,字字却重若千钧:“金凡小友,再造之恩,叶轻尘此生不敢或忘。”
话音未落,体内那股生命之力的玄奥本质却让他猛地一震。那绝非寻常武者的内劲,更非仙门修士的灵力,而是带着某种凌驾于生死法则之上的气息。叶轻尘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出鞘长剑,死死盯住金凡:“这等逆天之力……你究竟是如何掌控的?此等馈赠,必然伴随着等量的代价,对吗?”敬畏如潮水般漫过感激,武者的本能让他对这未知的力量充满警惕。
然而这份疑虑,终究在金凡澄澈的目光中化作了坚冰消融。叶轻尘缓缓屈膝,对这位比自己年少数十载的年轻人行了一个江湖中最重的抱拳礼:“若小友不弃,叶某这条残命,愿为你执剑开路。”自此,曾经独来独往的“风雷剑主”,成了金凡身边最沉默也最可靠的影子。
他很快便察觉金凡运用力量时的生涩——那股逆转之力虽强,却如脱缰野马,时常在不经意间溢出骇人波动。一日在演武场,叶轻尘见金凡因强行压制力量而指尖泛白,终于开口:“坐。”他拾起地上木剑,在青石上轻叩三下,石屑飞溅间,一道微不可查的电弧在剑穗上一闪而逝。
“我风雷剑法讲究‘引而不发,动若雷霆’,”叶轻尘手腕轻旋,木剑在空中划出半圆,带起的气流竟让周围落叶凝滞片刻,“你体内的力量,比九天风雷更烈,比洪荒巨兽更狂。过刚则易折,过纵则难收。所谓‘持中’,不是让你削其锋芒,而是要找到缰绳——知道何时该勒紧,何时该松放。”他将木剑递向金凡,剑身上还残留着他对力量收放自如的感悟,“就像这道电弧,藏于木中则无形,发于剑端则破敌,此乃边界。”
金凡接过木剑的瞬间,只觉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手臂涌入丹田,那些躁动的力量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叶轻尘的价值,远不止于此。重伤昏迷前,他曾潜入暗影宗总坛百里外的密探据点,从一具烧焦的尸体怀中摸出半张残破的羊皮卷——那正是暗影宗核心计划“蚀月”的碎片。当金凡看着羊皮卷上扭曲的符文皱眉时,叶轻尘指尖已点在“蚀月”二字上:“此计划需以三枚‘太阴石’为引,而暗影宗的老巢,就在断魂崖下的‘月落谷’。那里曾是上古祭坛,若让他们以活人精血催动太阴石……”他眼中寒光一闪,“不出三月,整个王朝的气运都会被吸为己用。”
正是凭借这份对敌人的深刻洞悉,金凡才得以在半月内连破暗影宗七处据点,最终在月落谷截获了即将被运往祭坛的太阴石。而当金凡在一次围剿中因同伴牺牲而暴怒,体内力量险些失控时,又是叶轻尘的木剑横在了他与敌人之间。
“你想杀了他们?”叶轻尘的声音冷得像腊月寒冰,木剑上却缠绕着温和的风之力,将金凡溢出的黑气层层包裹,“可你看看身后——那些因你而活下来的百姓,那些等待你守护的土地。力量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泄愤的!”他猛地收剑,剑风卷起地上尘土,露出土下一株被踩折却仍在抽芽的野草,“每一次逆转生死,都该问问自己:这力量,是为守护而用,还是为毁灭而狂?”
金凡望着那株野草,沸腾的杀意渐渐平息。
如今的叶轻尘,已不再是孤身仗剑的侠客。他的风雷剑光撕开的,不仅是敌人的防线,更是金凡通往领袖之路的迷雾。江湖中敬佩他的豪杰闻风而来,风雷门隐世的长老也因他的书信现身,暗影宗与风雷门的百年宿仇、失传的“九霄雷动”剑谱……随着他的存在,一个个被时光掩埋的秘密正缓缓揭开。
他就像一颗被逆转之力点燃的星火,不仅照亮了金凡前行的路,更吸引着无数萤火汇聚成炬。当金凡站在王朝大殿前接受册封时,叶轻尘始终站在他身后半步之遥,木剑负于背上,剑穗在风中轻摆——那是属于守护者的姿态,也是逆转之力最耀眼的注脚。
悬崖边缘的最后一道试炼阵纹消散时,我几乎以为自己会直接栽进脚下的云海。四肢百骸像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汗水混着血痕滑落,在滚烫的岩石上蒸起袅袅白雾。胸口里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起伏都牵扯着筋骨发出细微的呻吟,眼前还残留着试炼场中如刀削斧凿的尖石,以及在沟壑中奔涌咆哮的赤红色岩浆。
“呼……哈……”我扶着身旁的断柱,弯腰喘息了足足一炷香,才勉强抬起头。
下一秒,呼吸猛地停滞。
刚才还充斥着金石交击与岩浆轰鸣的秘境中心,此刻竟安静得如同亘古洪荒。没有风声,没有虫鸣,甚至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在空旷中回荡,像一面被敲响的破鼓,衬得这片寂静愈发诡异。
视线缓缓扫过四周,心脏却越跳越沉。这是一片被时光遗忘的废墟——断裂的回廊蜿蜒如巨蟒骸骨,倾倒的石柱上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那青苔厚得能没过脚踝,吸饱了岁月的湿气,踩上去软得像踩在腐叶堆里。偶尔有几阶残存的白玉石阶从苔衣下露出边角,或是半截神像的手指直指苍穹,指尖虽已残缺,却仍能窥见昔日雕刻的繁复纹路,无声诉说着这里曾有的庄严与荣光。
而最让我心神震颤的,是那些雾气。
它们并非山间寻常的白雾,而是带着淡淡蓝紫光晕的轻霭,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在断壁残垣间游荡。有时它们会聚拢成轻纱拢月的形状,将某座倾颓的殿宇温柔包裹;有时又会散开若流萤点点,顺着石柱的裂痕缓缓流淌。整个秘境仿佛化作一片沉静的雾海,而我,是这片雾海中唯一的孤舟。
“这到底是……”我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脚下的青苔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就在这时,远处悬崖尽头的雾气忽然开始剧烈翻涌。它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急速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又在达到极致时骤然散开——就在雾霭散尽的刹那,一道夺目的金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天幕!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屏住呼吸向前倾身望去。
那是一扇悬浮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巨门。
门框由流转的金色光纹构成,仿佛有生命的河流在缓缓奔腾,光纹交织处,竟隐隐能看见星辰运转的轨迹。门内并非虚空,而是一片璀璨的星云,无数光点如同被打碎的钻石粉末,在其中缓缓沉浮。金光温和却不容逼视,将周围的蓝紫雾气染上绚烂的虹彩,而门的正中央,一道若有若无的银色丝线垂落,仿佛在牵引着人的灵魂向其靠近。
“天……天门?”我喃喃自语,双脚仿佛不再受自己掌控,竟一步步朝着悬崖边缘走去。
深渊的冷风从脚下卷起,吹动我的衣袍猎猎作响,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那扇门在召唤我,用一种古老而神圣的韵律,与我血脉中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当我踏上悬崖前那块仅容一人站立的凸起石台时,身畔的蓝紫雾气忽然温顺地向两侧退开,在我身前让出一条直通天门的小径,雾气缭绕的边缘,甚至泛起了细碎的金色涟漪。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金光的刹那,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指尖涌入——那感觉,竟与许多年前,师父将毕生功力渡给我时,一模一样。
天门缓缓洞开,星云流转间,似乎有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抬步踏入了那片璀璨的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