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刚走出区政府大楼，手机就震了一下。张涛的短信跳出来：“验收组临时改流程，要抽查黑石沟社区，有两户居民不肯开门，说是怕信息被拿去乱用。”
他脚步没停，直接回拨过去。电话接通，他问：“哪两户？谁负责对接的？”
“新调来的小李，经验不足，一上来就碰钉子。”张涛声音压得很低，“验收组车已经进辖区了，二十分钟到。”
“让刘伟去。”林辰语速平稳，“带上原始签字表、帮扶记录、燃气补贴审批单，全部原件。”
他边走边打开手机内网系统，调出青苗计划二期所有社区的复核数据。黑石沟的走访录音备份同步弹出，他点开最近一次回访记录，听到了那个姓王的妇女声音：“孩子奶粉钱能报销，这个我们认。”
三分钟前，这户人却对刘伟说“不想再当试验品”。
林辰合上手机，心里有了数。不是政策问题，是有人放风说项目要停。他拨通陈雪电话：“把最新一期《项目延续性说明》打印两份，马上送到黑石沟。通知社区书记，组织五户受益家庭，等验收组车一到，就在门口迎。”
电话挂断，他转身走进街道办后楼会议室。验收组六人已在落座，市发改委专家坐在主位，翻着材料眉头微皱。林辰点头致意，没寒暄，直接打开平板投影系统，把青苗计划的动态管理图谱调出来。
“各位先看一组数据。”他手指轻划，“这是按月度响应速度、家庭参与率、第三方评分三项指标动态调整资源的模型。我们所谓的‘筛选’，其实是精准投放。”
专家抬眼：“数据太整齐，不像自然结果。”
旁边区直部门的人附和：“基层工作哪有这么完美。”
林辰不辩解，只说：“您说得对。那我请您随机输入一个社区编号，系统自动调取过去六个月全部原始记录——包括投诉录音、整改照片、回访视频，全部可追溯。”
专家迟疑一秒，报了个数字。屏幕刷新，三百多条记录滚动出现，一条条按时间轴排列。他翻到一条关于漏水维修的投诉，点开视频：社区干部冒雨蹲在楼道拍管道，声音沙哑：“明天一定修好，孩子上学不耽误。”
“再换一个。”专家又报一个。
第三次，他输入黑石沟。系统加载完毕，最新一条是二十分钟前上传的：刘伟站在王姓居民家门口，手里举着文件袋，录音同步开启：“您家上个月领的儿童营养包，是全市唯一试点批次，下个月还有新品种。”
全场安静。
市里那位专家合上本子，轻声说：“这系统……比我们市平台还细。”
验收组转战黑石沟社区时，天已近午。车刚停稳，五户人家已在门口等候，手里拿着材料，脸上带着笑。王姓妇女抱着孩子走出来，把一张燃气补贴单递给专家：“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查银行流水。”
专家接过，看了两眼，递给同事：“核实一下。”
同事掏出手机扫码调系统，三分钟后点头：“属实，补贴已到账。”
验收组在社区服务中心查看台账，林辰站在一旁，没多说话。张涛几次想插话，都被他一个眼神止住。直到市里专家问起数据录入频率，林辰才开口：“每周更新，每半月交叉核验，每月由第三方机构盲抽复核。所有记录实时上传区块链存证库，修改留痕，删除不可逆。”
“你们用区块链？”
“去年就接入了。”林辰调出后台日志，“每次访问都有记录，包括内部人员调阅，必须双人授权。”
专家没再问。
总结会上，气氛微妙。有人开口：“成绩不错，但可持续性还得观察。”
这话听着是肯定，实则压分。林辰低头记笔记，没抬头。
轮到他发言，他只说一句：“二期结束，三期方案已拟好，预算比二期低百分之十八，覆盖人群翻倍。如果不可持续，我不会拿自己政治前途开玩笑。”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王为民坐在角落，一直没说话。这时却突然开口：“林辰这个项目，从立项到落地，没开一次协调会，没打一次报告要人要钱。”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人，“什么叫担当？这就是。”
他顿了顿：“下周常委会，我把青苗计划作为全区民生创新案例通报。”
没人再提“观察”。
散会后，张涛在走廊拦住林辰：“区长这话，算是定调了。”
林辰点头：“验收过了，不代表事就完了。黑石沟那两户反悔，背后有人传话，不能当没听见。”
“要不要查？”
“查，但不动声色。”林辰看着窗外，“让刘伟把最近三个月所有入户记录再核一遍，尤其是被投诉过服务态度的干部，看看有没有规律。”
张涛记下，转身要走。
林辰又叫住他：“下周常委会材料，你亲自送档案室备案。别走电子流程，要纸质签收。”
张涛一愣，随即明白：“好。”
林辰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未归档的名单——青苗计划二期所有参与干部的背景简报。他在“黑石沟社区联络员”一栏画了个圈，名字是李志远，三个月前从区住建局借调过来，推荐人一栏空白。
他翻开手机，调出李志远近一个月的考勤记录。有三次，他在晚上八点后单独进入社区数据中心，每次停留不超过七分钟，操作终端机。
林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起身走到窗前。楼下，刘伟正和陈雪说话，手里拿着打印好的《项目延续性说明》，准备送去社区存档。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回桌前，打开内网邮箱，新建一封邮件，收件人是区审计局匿名举报通道。附件是一段十秒的视频剪辑：李志远在数据中心操作终端机的画面，时间戳清晰，动作连贯。
邮件正文只写了一行字：“请核查该人员是否有权访问民生数据库。”
他没发，存了草稿。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那份刚签完的验收确认单上。纸面平整，字迹清晰，最后一栏写着：“项目负责人：林辰。”
他伸手把单子往里推了半寸，正好盖住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