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脸颊上那个轻柔的、带着沐浴露香气的触感，像被刻印在了皮肤上，反复回放，搅得他心神不宁。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感觉床板格外硌人，空气格外闷热，连窗外偶尔路过的车灯都显得格外刺眼。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地铺上星野雨那边传来的、同样不那么平稳的呼吸声。
她肯定也没睡着。
这个认知让林小凡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下。
直到后半夜，极度的精神疲惫才终于战胜了紊乱的思绪，将他拖入了昏沉的睡眠。
第二天他是被阳光晒醒的。
睁开眼，已经是日上三竿。昨晚的火锅味似乎还顽强地残留了一丝在空气里，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嗯，温度正常了。但那种微妙的、痒痒的感觉好像还在。
他做贼似的悄悄探出头，看向地铺。
星野雨已经醒了，正坐在铺好的被子上，抱着膝盖，看着窗外发呆。晨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侧脸安静又美好。
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她转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一瞬间，某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羞涩迅速弥漫开来。
星野雨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飞快地低下头，假装整理其实已经很平整的被子边缘。
林小凡也感觉耳根有点发热，干咳一声，假装刚睡醒嗓子不舒服，含糊地打了声招呼：“早…”
“お、おはよう…（早、早上好…）”星野雨的声音细如蚊蚋，依旧不敢抬头。
空气再次陷入那种熟悉的、令人脚趾抠地的沉默。
林小凡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他一个翻身坐起来，试图用夸张的动作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啊！睡得好饱！饿死了饿死了！今天早上吃啥？”
星野雨这才慢慢抬起头，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小声提议：“パン…とか？（面包…之类的？）”
“行！我去楼下便利店买！”林小凡如蒙大赦，立刻跳起来，抓起皱巴巴的t恤和裤子就往身上套，动作快得像是在逃离案发现场。
“我也去！”星野雨也立刻站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那…快点。”林小凡率先走向门口。
“うん！”星野雨小步跟上。
清晨的小区便利店没什么人。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默契地各自分开挑选，避免了并排行走的尴尬。
林小凡拿了两袋牛奶和一袋吐司面包。星野雨则在冷藏柜前犹豫了很久，最后拿了一盒看起来很好看的草莓酸奶和一个奶油面包。
结账时，便利店阿姨看着他们，笑眯眯地说：“小凡，和女朋友一起买早餐啊？”
林小凡：“……”
星野雨：“……”
两人的脸同时又是一热。
“不、不是…”林小凡试图辩解。
“私たちは…”星野雨也想解释，但中文卡壳。
阿姨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笑着把袋子递给他们：“年轻人嘛，害羞什么，挺好的挺好的。”
林小凡几乎是抢过袋子，拉着星野雨落荒而逃。
回到家里，对着简单的早餐，尴尬的气氛似乎缓解了一些，但那种微妙的、若有似无的张力依然存在。两人默默地啃着面包，喝着牛奶，眼神偶尔碰撞又迅速分开，像是在玩一场无声的捉迷藏。
吃完简单的早餐，那种无所事事的等待感又慢慢浮现出来。面谈通过了，但还需要补充材料，最终结果悬而未决，这种“薛定谔的通过”状态让人既放松又无法完全安心。
林小凡下意识地拿起手机，习惯性地想看看银行卡余额。虽然那笔两万的顾问费早在之前就跑完公证和认证流程、并作为财力证明连同其他材料一起递交上去了，但看着那比以往丰厚不少的数字，总能带来一点莫名的底气——至少短期内不用担心饿死，或者付不起各种手续费。
他打开手机银行App，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心里踏实了一点。他大手一挥，试图驱散空气中那点残留的尴尬和等待的焦躁：“说好了要庆祝！虽然昨晚吃了火锅，但完全不够！今天！我们必须再来一次正式的、具有我们特色的庆祝！”
“私たちの特色？（我们的特色？）”星野雨好奇地眨眨眼。
“没错！”林小凡眼神坚定，“作为资深夜猫子游戏宅，最高规格的庆祝仪式，怎么能少了我们的本命——泡面！”
星野雨：“？？？”
十分钟后。
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泡面。红烧牛肉、老坛酸菜、鲜虾鱼板、香菇炖鸡…堪称泡面界的满汉全席。旁边还配上了火腿肠、卤蛋、甚至还有几包榨菜。
而最中间，则摆着两杯刚刚外卖送达、杯壁上还挂着水珠的全糖加料奶茶，堪称热量炸弹之王。
“这就是…”林小凡张开手臂，表情庄严，“传说中的——泡面盛宴配奶茶！宅男界的庆功宴最高礼仪！”
星野雨看着这壮观（且廉价）的场面，眼睛瞪得圆圆的，随后爆发出惊喜的欢呼：“すごい！泡面パーティー！（好厉害！泡面派对！）”
她对这种充满“庶民智慧”和“小凡特色”的庆祝方式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烧水，泡面。熟悉的流程，但因为数量庞大而显得格外有仪式感。
等待泡面的三分钟里，星野雨兴奋地拿着手机对着那排泡面桶和奶茶各种角度拍照，嘴里还念念有词：“これは…记念すべき日だから…SNSに上げよう…（这是…值得纪念的日子…要发到SNS上…）”
林小凡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这位大小姐的快乐点，真是越来越接地气了。
三分钟到！揭盖！
瞬间，各种浓郁的、人工合成的、但无比诱人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弥漫了整个客厅，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昨晚的火锅余味。
“我开动了！”星野雨双手合十，用日语说完，立刻拿起叉子，眼睛发亮地看着面前好几桶不同口味的泡面，陷入了选择困难症，“先吃哪个好呢…”
“每样都尝点呗，反正这么多。”林小凡熟练地把自己那桶红烧牛肉面搅拌开，呲溜吸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啊…还是这个味得劲！”
星野雨有样学样，每桶都挑了一点到小碗里，像品尝高级料理一样，挨个试吃过去，每吃一口就发出“美味しい！”的赞叹，仿佛吃的不是什么三块钱一桶的泡面，而是米其林大餐。
最后她捧起那杯全糖奶茶，用力吸了一大口，嚼着里面的珍珠和椰果，幸福地眯起了眼：“あ??幸せ??（啊~~~好幸福~~~）”
两人就这样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地板上，对着满桌的泡面桶，吸溜吸溜地吃着，偶尔因为抢最后一根火腿肠而发生“激烈”的筷子战，然后又因为同时戳中卤蛋而大笑起来。
昨晚那种暧昧羞涩的气氛，在这种过于朴实甚至有点沙雕的庆祝方式中，不知不觉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自然和亲密的轻松感。
吃得肚皮滚圆，林小凡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子：“嗝…完美！这才是生活！”
星野雨也学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虽然她根本没什么变化：“泡面…最高！”
林小凡看着她被奶茶滋润得亮晶晶的嘴唇，心跳忽然又漏了一拍，昨晚那个画面的冲击力再次回归。他赶紧移开视线，没话找话：“那、那个…管家爷爷那边，有消息了吗？”
星野雨拿出手机看了看：“まだね…でも、执事さんは速いから、すぐできるよ！（还没有呢…但是管家爷爷很快的，马上就能搞定的！）”
“嗯…”林小凡点点头。虽然面谈通过了，但材料一天不补全，最终许可没拿到手，心里那根弦就还不能完全放松。
“大丈夫！”星野雨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用力点头，眼神充满信任，“这次も…絶対大丈夫！（这次也…绝对没问题！）”
她的自信感染了林小凡。是啊，最难的关都过了，还怕这点补充材料吗？
“对了！”星野雨忽然想起什么，放下奶茶，凑近林小凡，神秘兮兮地小声说，“小凡…あのさ…（小凡…那个啊…）”
“嗯？”林小凡看着她突然靠近的脸，身体下意识地往后倾了倾，刚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我们…是不是…应该练习一下…”星野雨的中文变得磕巴，脸又有点红，“那个…牵手？”
“啊？”林小凡懵了，“牵、牵手？练这个干嘛？”
“下次…见家长…或者…出门的时候…”星野雨越说声音越小，手指绞着衣角，“看起来…更自然一点…像真的…情侣…”
林小凡：“……”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看着星野雨那副既害羞又努力拿出研究精神的样子，林小凡憋着笑，故意板起脸，伸出手：“行吧！为了通过最终审核！特训开始！”
星野雨看着他那副“英勇就义”般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她的手指纤细，皮肤细腻，带着一点刚刚捧过奶茶杯的温热。
林小凡的手则因为刚才吃泡面有点油腻腻的（他忘了擦），他有点不好意思，想缩回来，却被星野雨轻轻握住。
“小凡的手…暖暖的…”她低着头，小声说，耳尖通红。
林小凡感觉自己的手心也在冒汗，心跳声大得估计对方都能听见。他僵硬地动了动手指，试图找到一个不那么尴尬的握法。
原来…牵手也是需要练习的。
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手心都有些汗湿的、进行着所谓的“牵手特训”，谁都不敢看对方，嘴角却都忍不住偷偷向上弯起。
泡面的香气还未散尽，奶茶杯空空如也。
阳光洒满一地。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有些慌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