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转过身，月光落在她脸上，眸中盛着细碎的星光。她嘴角一勾，带着几分狡黠：你看那池塘，便是你初入府赴宴时，失足跌落之处。”
知许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耳根腾地染上绯红。他永远记得那次的狼狈，彼时随家人来凌府赴宴，席间多喝了几杯，便想着到园中小憩透气，却不慎脚下一滑摔进了池塘，还是凌霜让丫鬟送了干净的衣物给他。此刻被她提起，只觉得丢人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他窘迫得手足无措，凌霜终是忍不住笑出声，眼角弯成了月牙。笑够了，她才敛了笑意，目光清明地望着他，轻声道：你便无甚话要问我？”
知许一怔，心跳骤然失序。他心中积攒了无数疑问，想问她心中所系是谁，想问她对自己是否有几分情意。
可话到嘴边，却被那股莫名的羞怯堵住，结结巴巴说不出口：“我…… 我确有话想问，只是…… 只是怕唐突了娘子，惹你不快。”
凌霜望着他紧张得攥紧衣袖的模样，心中微动，声音放得更柔：琼林苑密林里，你同杜郎君所言，我都听见了。
知许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与慌乱，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撞在了身后的石窗上。月光下，他清晰地看见凌霜眼中的笑意，还有那藏不住的温柔。
“我......”知许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颤抖的询问，“那...娘子可知我当时说了什么？”
凌霜往前轻挪脚步，薝卜花的清香随晚风飘来，萦绕在鼻尖。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之间不经意间扫过发间的白花，声音轻的像月光：“你说...想问我同萧家大郎议亲之事，可是真的。”
知许浑身一僵，脸颊烫的惊人。那日在密林，同明夷哥的话竟是被她都听到了。可又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事已至此，反倒生出几分破釜沉舟的勇气，抬眸直视着她，目光灼灼，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真诚：“我确是想问，娘子对萧大郎，究竟是何心意。”
凌霜偏要逗他，眉眼弯弯，故意拖长了语调：“那你为何要知晓我对萧大郎的心意？莫不是……”
“因为我心悦于你，想娶你为妻。” 不等她说完，知许便急着开口，声音虽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他怕她误会，怕她说出拒绝的话，索性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目光紧紧锁住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神情。
本是故意逗他，却被他这般直白热烈的目光镇住，凌霜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耳根悄悄泛起红意。她定了定神，轻声道：“我心中已有牵挂之人。”
知许眼中刚刚燃起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他垂下眼眸，声音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失落：“你当真喜欢萧大郎？也是，他与你同历沙场厮杀，又熟读兵书，文武双全，想来你们定有许多共同言语。或是……”
“我所牵挂之人是你。”凌霜打断他的话，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初见你时摔进池塘，怎会有这般笨拙的人。救你上来时，你认出了我，却无京中其他男子那般鄙夷，不因我上过战场、一身杀伐气，便觉我有失妇德、不堪婚配。”
“后来又在酒楼碰见你喝醉，虽是酒量不好，可喝醉的你确是.........”说到后面，也觉得羞涩，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耳尖泛起薄红。
知许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所有的言语都失了踪影。他怔怔地望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拉她的衣袖，又怕唐突，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霜霜……你说的是真的？”他竟忘了唤“凌娘子”，脱口便叫了她的乳名。
凌霜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抬眸时，眼中已满是笑意。
知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喜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要溢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喝多了，不然怎会觉得今晚的月色这般好，连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只能挠着头傻乐，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凌霜嗔怪地看他一眼，眼底却满是笑意：“你傻笑什么？莫不是醉了？”
知许这才稍稍冷静，正想说些什么，远处传来凌纪爽朗的声音，伴着脚步声渐渐临近：“你们在聊什么悄悄话？大哥新烤了一盘鹿肉，外焦里嫩，快过来吃！”
凌霜率先往席间走去，裙面扫过地面的落叶，行至两步，又回头望他，眼中笑意未减，带着几分调侃：“今日可别再摔进池塘了，不然可没人再给你送干净衣裳。”
知许连忙跟上，拍着胸脯保证，声音里满是雀跃：“绝不再犯！今日便是醉了，我也只抱着树，绝不靠近池塘半步！”
二人回到席上时，凌纪正举着酒杯嚷嚷，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鹿肉，香气扑鼻：“你们俩磨蹭什么？再不来，这鹿肉都要凉透了，可就浪费了大哥的手艺！”
唐婉华笑着打圆场，拿起银箸夹了一块鹿肉放进知许碟中：“许是霜霜在同知许讲府中的趣事呢。来，尝尝这刚烤好的鹿肉，蘸着椒盐吃，最是入味。”
凌绎身着青色锦袍，拿起酒壶，给知许满上一杯，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今日高兴，当浮一大白！”
知许却摆手推辞，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凌霜，见她正低头浅笑，脸颊微红，心中愈发柔软：“今日实在喝不下了，改日我做东，在樊楼宴请二位兄长，届时备上上好的佳酿，再与二位痛饮一番。” 他说着，眼中的缱绻温柔，藏都藏不住。
凌霜感受到他的目光，脸颊愈发发烫，悄悄拿起箸子，夹了块烤得金黄酥脆的脆骨，趁众人不注意，放进他面前的碟中，动作轻柔又迅速。
自那以后，知许便三五不时往凌府跑，有时带着樊楼的新出炉的酥点，有时捧着刚誊抄好的诗词，借口找凌绎探讨学问，实则目光总在府中四处张望，盼着能瞥见那抹素色身影。
凌绎瞧出端倪，一日晚饭后，拉着妻子回到内室，褪去外袍，疑惑道：“知许这小子，近来往府中跑得也太勤了些，往日可不见这般模样。莫不是有什么事相求？”
唐婉华一边帮他整理着衣襟，一边含笑不语，眼底满是了然。她早便看出自家小姑子对知许的不同，只是不愿点破，只留凌绎一头雾水，抓耳挠腮地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