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寿华被丫鬟扶着躺好，脸色虽染着产后的苍白，眉梢却漾着初为人母的柔润。
眼底盛着化不开的母性光辉，连指尖拂过锦被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杜仰熙小心翼翼抱着襁褓，脚步放得极缓，将孩子轻搁在她身侧时，掌心还护着襁褓边缘怕风灌进去。
他俯身时衣摆扫过床沿，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你瞧，咱们的儿子，眉眼间竟有你的影子，多精神。娘子这遭，真是辛苦了。”
寿华偏头望着身旁皱着小眉头的婴孩，眸光瞬间软成一汪水，指尖轻轻蹭过他温热的额头。
声音轻得似怕惊扰了孩子：“不辛苦，只要他能平平安安落地，往后岁岁康健，比什么都强。”
琼奴拎着织锦食盒进来，笑着说是母亲特意让人炖的燕窝，让寿华产后补身，便将食盒递到丫鬟手中。
郦娘子听了，眼角的细纹都浸着笑意，转头对满室亲人道：“今日真是老天眷顾的好日子！淙儿从西北平安回来，寿华又添了个健健康康的小郎君，咱们家这两桩大喜事凑在一处，可是顶圆满的日子了！”
好德闻言转头望向沈慧照，两人目光一碰便漾开温柔，无需多言便懂彼此心中欢喜；杨羡则悄悄凑到乐善耳边。
声音压得极低，不知说了句什么俏皮话，惹得乐善耳尖泛红，伸手轻轻推了他胳膊一下，眼底却藏着笑意。
夜幕渐沉，庭院里的红灯笼一盏盏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纱罩洒在青砖上，映得满院花木都裹着欢喜的暖意。
众人知寿华需静养，纷纷起身告辞，福慧、康宁几个姐妹围着床沿，拉着寿华的手细细叮嘱：“姐姐就在母亲这儿多住几日，等身子养得扎实些再回杜府，左右有我们常来陪你说话。”
寿华笑着一一应下，目送她们走出院门。
众人走后，郦娘子便将内室留给小夫妻，自己带着丫鬟去了外间。
杜仰熙坐在床沿，指尖轻轻碰了碰寿华的手背，柔声问：“饿不饿？方才厨房温着甜汤，要不要让人端来？”
寿华摇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倦意却依旧温和：“方才娘让人送了碗鸡汤，我用了小半碗，现在不饿。”
杜仰熙转头望向床边摇篮，婴孩睡得正沉，呼吸匀净，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指尖悬在摇篮边，终究是没舍得碰。寿华瞧着他的模样，轻声问：“夫君可有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杜仰熙回头看向她，眼中满是疼惜：“娘子满腹诗书，这孩子是你九死一生换来的，该由你取才是。”
寿华望着摇篮里的孩子，沉默片刻，轻声道：“先前我算过一卦，得‘明夷终’之象。
虽有艰险却终得安宁，便叫明夷吧，希望他往后能做个懂得隐忍、行止端庄的君子，可好？”
杜仰熙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好，就叫明夷，杜明夷，咱们的儿子。”
另一边，折府的灯也亮到了深夜。折夫人坐在正厅，每隔片刻便让丫鬟去门口望一眼，总算瞧见巷口传来熟悉的马蹄声，连忙起身迎出去。
折淙牵着琼奴的手走进院门时，衣上还带着西北的风尘气，却第一时间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裹在琼奴肩上，指腹不经意蹭过她脖颈，惹得她轻轻缩了缩。
“路上冷不冷？” 折夫人拉着琼奴的手，细细打量她，见她气色尚好，转头对下人吩咐：“快把温着的姜汤端来，让他们暖暖身子。”
琼奴笑着谢过母亲，眼角却忍不住往折淙那边瞟。他站在灯影里，下颌线比去年硬朗了些，目光黏在她身上，像是要把这一年的空缺都补回来。
折夫人瞧着两人眼底藏不住的情愫，知趣地摆摆手：“你们一路奔波，定是累了，回院歇着吧，有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夫妻俩回到熟悉的院落，院中的桂树新抽了嫩枝，月光洒在枝头，落得满院清辉。
丫鬟备好热水便悄然退下，浴桶里飘着琼奴惯用的玫瑰花瓣，水汽氤氲间，折淙守在门外，隔一会儿便轻声问：“水凉不凉？要不要添些热水？”
琼奴隔着屏风应着，心跳却比水温还烫。等两人都沐浴完毕，屋内只剩烛火跳跃，琼奴刚坐在床沿擦着湿发，折淙便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布巾。指尖轻轻穿过她的发丝，动作笨拙却温柔。
“这一年，我总把你写的信带在身上，夜里守营时就拿出来看，”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带着刚沐浴后的湿热气息，“看到你说院中的桂花开了，我就想着，等回来一定要陪你再赏一次。”
琼奴的耳尖抵着他的掌心，忍不住转过身，指尖轻轻抚过他下颌的胡茬，比信里写的更扎人，却让她觉得踏实。
折淙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日日都想着你。” 话音未落，他俯身吻住她的唇，起初只是轻柔的触碰，带着久别重逢的珍视，渐渐便添了几分急切，唇齿间满是思念的味道。
琼奴的手不自觉环上他的脖颈，烛火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将一年的牵挂都融在这温存里。
寿华在郦宅修养了五日，杜仰熙每日早来晚走，朝堂事都尽量往后推，只愿多陪她和明夷。
郦娘子日日炖汤，福慧、康宁也常来逗明夷解闷，日子过得安稳又暖。
第五日清晨，杜仰熙备了软轿，轿内铺满棉垫，明夷的物件也一一备齐。
郦娘子拉着寿华的手反复叮嘱：“回府后别逞强，缺什么就派人说。” 福慧也道：“姐姐想我们了，随时让人捎信。” 寿华点头应下，语气沉稳温和.
软轿驶出郦宅，不过半柱香便到了杜府。杜仰熙骑马跟在轿旁，不时掀帘问她累不累。到了府门，丫鬟们早已等候，小心接过明夷。
一行人刚走进府，便见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落在青石板上，透着热闹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