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酒壶，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和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力量冠绝寰宇的仙尊。
“情丝这东西，对凡人而言是与生俱来，对仙神而言，亦是本源的一部分。”
“一旦彻底枯竭、断裂、乃至湮灭，便是根基上的永久缺失，是不可逆的……”
墨衡炎看着玄寂川的神情，给他倒了一杯酒：“玄寂川，纵使你是天地间最强的仙尊，这情丝也不是你想让它长出来，它就能长出来的。”
“除非是遇到了超越轮回的‘奇迹’。”
“或者是遇到了能让你爱到骨子里，甘愿为她舍弃性命的女子，才有可能长出这情丝来……”
玄寂川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墨衡炎说的这些话他也清楚，可还是不明白为何情丝会忽然之间长出来。
而且，这情丝从无到有的过程，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墨衡炎抓起盘子里的花生吃着：“你是不是还是有些不明白？这么和你说吧，你听说过那个最极端的传说吗？”
“唯有至真至纯，炽烈到足以燃烧魂魄、重塑本源，甚至愿意以自身存在为祭品的‘极致之爱’，才可能在情丝的绝对废墟上，硬生生催生出那么一丝微弱的可能。”
“那不仅仅是心动，那是愿以星辰陨落、时空倒流为代价的执念，是能让无情天道都为之侧目的疯狂的爱。”
说着，墨衡炎拎着酒壶的手忽而一顿，震惊地看着玄寂川：“你，你，你，玄寂川……你问了我这么多，你不会是长出情丝来了吧？！”
玄寂川摇了摇头，他的情丝是长出来了，不过，已经被他亲手给毁掉了。
墨衡炎见他摇头，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你我皆知，无情无欲，方是维系这浩瀚力量的根本。”
“情丝之于你我，是足以引动周身毁天灭地之力反噬自身的导火索，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一旦动情，便有了软肋，有了偏执，有了疯狂。”
“届时，你的心不再绝对公正，你的力量将因情绪的波动而震荡不稳，一念之差，可能护不住你想护的人，一旦你爱的人出了什么事情，甚至可能会拉着三界给你爱的人陪葬……”
他拍了拍玄寂川的肩膀，留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所以，别胡思乱想了。”
“没有情丝，是最好的，好好做你的仙尊，维持这天地之间的‘平衡’，不好吗？”
看着醉倒在桌子上的墨衡炎，玄寂川叹息一声，这情丝哪里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悄无声息的，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长了出来。
他怎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小狐狸的情意已经这么深了吗？连情丝都长了出来……
……
另外一间寝殿里，姜书愿没能用自己的狐狸血睡到玄寂川，有些悻悻的。
从藏书阁里出来之后，她只觉得看书看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也没有了玩闹的兴致便回去早早地睡下了，准备次日一早去仙园里面采果子、接露水。
恰逢此时，仙帝仙后的女儿姬夜白从凡间历劫归来，她听说了月涟漪被玄寂仙尊赶走的事情。
原本，她是不喜欢月涟漪的，因为她也喜欢玄寂仙尊。
可玄寂仙尊竟然因为一个小狐狸仙仆把月涟漪给赶走了，这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在她看来，月涟漪的身份和仙阶是可以和她作比较的，但是一个卑贱的狐狸精，怎么有资格留在仙尊的身边？！
姜书愿去接露水准备回去给玄寂川泡茶喝，好巧不巧地就碰上了她。
姬夜白瞪着她：“你就是那个在仙尊的身边，勾引仙尊的狐媚子？！”
姜书愿手里捧着的，用来接露水的琉璃仙盏被姬夜白狠狠地打掉在地上，飞溅的碎片映出姬夜白淬着寒霜的眉眼。
她刚从凡间归来，周身却不见半分历练后的沉静，反而戾气翻涌。
姜书愿正俯身去拾碎片的手微微一滞，随即更深的弯下腰，垂下的眼睫遮住了所有情绪，只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怎么？哑巴了？”
姬夜白轻蔑一笑，缓步上前，纤巧的云纹仙履精准地踩住了那片琉璃，也踩住了姜书愿即将收回的指尖，“就是你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骗了仙尊的吧。”
姜书愿指尖传来刺痛，一丝鲜红沁出，染上冰冷的琉璃，她依旧没有抬头，心里却是盘算着要如何应对。
姬夜白俯下身，冰凉的护甲挑起姜书愿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四目相对，一双盛满厌恶与讥讽，一双却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
“一个狐狸化形的孽畜，靠着几分狐媚功夫，也配在仙尊身边服侍？你碰过的茶盏，仙尊饮用时，我都嫌脏了他的仙源。”
字字如刀，剐在脸上，更剐在心上。
周围的仙侍们早已跪伏在地，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瑶池畔只闻仙雾流淌的细微声响。
姜书愿看着姬夜白，那双狐狸眼里没有预想中的屈辱或愤怒，反而掠过一丝极淡、几乎无法捕捉的了然。
她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清凌，如同玉珠落盘：“神女在凡间历劫……看来心魔未消，执念更深了。”
姬夜白瞳孔骤然一缩，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
姜书愿不等她发作，继续平静道：“小仙是狐族化形，承蒙仙尊不弃，收录座下，司职露水。神女若觉得小仙不堪入目，自可直接去找仙尊说，何必来为难我？”
她句句恭敬，却字字绵里藏针。
姬夜白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凡间种种不甘与狼狈瞬间涌上心头，与此刻被一个“仙仆”顶撞的怒火交织在一起。
她猛地扬起手，掌心仙力凝聚，带着刺骨寒意，抬手就要扇过去。
姜书愿往后躲了躲：“众目睽睽之下，是要打我不成？”
姬夜白的红唇勾起一抹凌厉的弧度：“打你就打你，还分日子吗？！”
掌风凌厉如刀，眼看就要落下，姜书愿抬手去挡，姬夜白忽而瞧见了她手腕上的珠串。
姬夜白的动作骤然僵住，那双美眸死死地盯住那串珠子，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丝迅速蔓延开的、被刺痛般的疯狂。
“檀木串珠……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千万年来，这串珠子从未离过他的身！陪了仙尊无尽岁月，见证过他所有荣光的手串……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