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戟的最终结果,如同平地惊雷,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动。“火爷”陆鼎天惨败于“山海轩”年轻主厨林小风之手,赌上全部身家性命的“食戟”契约即刻生效,不容反悔。
昔日如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般显赫的“烈焰阁”商业帝国,这座由陆鼎天耗费数十年心血、以霸道手段一手建立起来的餐饮巨擘,在一夜之间,轰然易主,改姓“山海”。那些曾经依附于“火爷”羽翼之下、仰其鼻息的加盟商、供应商、合作伙伴们,在巨大的现实利益和未来风向面前,纷纷见风使舵,毫不犹豫地斩断与“烈焰阁”的旧有关系,转而急切地寻求与如日中天、气势正盛的“山海”餐饮集团建立新的合作。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曾经门庭若市、象征着无上权势的“烈焰阁”总部,此刻门可罗雀,只剩下一些处理善后事宜的基层员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厦将倾、曲终人散的凄凉与萧索。
而陆鼎天本人,在经历了食戟场上那场信念被彻底碾碎、尊严被当众践踏的毁灭性打击后,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他遣散了身边最后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将自己反锁在空荡荡、失去了所有喧嚣与权势、冰冷得如同坟墓的“烈焰阁”顶层办公室里,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声音。
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瘫坐在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宽大得有些过分的火焰图腾老板椅上,目光空洞、呆滞地望着窗外那片曾经属于他、被他视为私人疆土的繁华商业版图。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依旧不息,但这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往日的嚣张气焰、不可一世的霸道、以及那份坚信“辣”可征服一切的狂热信念,此刻全都化为了最可笑的泡影,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失败。亲生儿子的背叛与倒戈,毕生基业的顷刻崩塌,尤其是他浸淫一生、奉若圭臬的“辣”之霸道,被林小风那套“阴阳调和”的理念证明为“旧时代的余烬”、“不合时宜的糟粕”……这接二连三、一环狠过一环的致命打击,如同无数把钝刀,彻底将这个曾经屹立在权力与味觉巅峰的男人所有的骄傲、信念与生存的支柱,寸寸凌迟,碾为齑粉。
没有预想中愤怒的咆哮,没有不甘的垂死挣扎,甚至没有一滴眼泪。有的,只是一种深入骨髓、万念俱灰的死寂。一种连愤怒和悲伤都无力产生的、彻底的虚无。
几天后,当李默带着“山海”集团精干的法律团队和资产交接人员,按照具有法律效力的“食戟”契约,前来正式接收“烈焰阁”及相关所有产业时,发现顶层那间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竟是虚掩着的,仿佛在无声地迎接着新的主人,又像是在默然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李默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一股混合着隔夜酒精、陈旧烟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朽木般颓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办公室里光线昏暗,窗帘紧闭,只有一丝缝隙透进的光线,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地上散落着一些文件、破碎的酒杯瓷片,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陆鼎天就瘫坐在那片阴影深处,那张巨大的老板椅上。他头发蓬乱灰白,如同枯草,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仿佛两个黑洞。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在食戟对决上穿过、如今已经变得皱巴巴、沾着油渍和汗渍的暗红色团龙纹唐装,袖口处那片被滚烫红油烫伤的焦黑痕迹依旧刺眼。他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椅子里,显得异常瘦小和佝偻,与往日那个气势逼人的“火爷”判若两人。
他看到李默等人进来,只是极其缓慢地抬了抬厚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毫无焦点地扫过这些陌生的、代表着胜利者姿态的面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只剩下残破躯壳的木偶。
“陆……先生,”李默看着眼前这个落魄、苍老、散发着浓重失败者气息的老人,心情复杂难言,很难将他与记忆中那个叱咤风云、令人望而生畏的餐饮巨擘“火爷”联系起来,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混合着些许怜悯的疏离,“我们是奉林总之命,前来……按照契约,进行相关产业的交接工作。”
陆鼎天似乎反应了很久,才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颈,发出“咔吧”的轻微声响。他那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李默,以及他身后那些拿着文件、表情公事公办的陌生人,干裂起皮的嘴角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嘲讽的、维系最后尊严的笑容,但最终只化作一声极其沙哑、虚弱、如同破旧风箱艰难抽动般的叹息。
“拿去吧……都拿去吧……”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输了……都输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挣扎着,用那双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试图支撑起虚弱的身体站起来,却因为长时间的静止不动和极度的虚弱,猛地一个踉跄,差点从椅子上栽倒下去。李默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扶他。
“滚开!”陆鼎天如同被蝎子蜇了一般,猛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粗暴地挥手打开了李默伸来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濒死野兽般的凶狠与屈辱,“老子……不用你们可怜!不用!”
他喘着粗气,依靠着椅子扶手,摇摇晃晃地、极其艰难地站稳了身体,然后,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理会这间曾经代表了他一生荣耀与权力的办公室,只是迈着蹒跚而虚浮的步子,一步一顿地,向着办公室门口走去。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没有文件,没有珍藏,甚至没有一件御寒的外套——他就这样,穿着一身狼狈不堪的旧衣,空着双手,如同一个最普通、最失意的、被时代抛弃的老人,默默地、孤独地、背影佝偻地消失在了电梯口那冰冷的金属门后。
从此以后,这座城市里,再也没有人见过曾经显赫一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火爷”陆鼎天。有人说他心灰意冷,回了无人知晓的江南老家,在一个偏僻安静的小镇上,用最后一点积蓄开了间卖杂货香烟的小铺子,沉默寡言,了此残生;也有人说他受不了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巨大打击,积郁成疾,回到老宅后不久便郁郁而终,悄无声息;更有一些玄乎的传言,说他看破红尘,散尽家财(尽管他已一无所有),在某座深山古刹中剃度出家,青灯古佛,忏悔余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曾经以“辣”称霸、搅动风云、令人闻之色变的“火爷”陆鼎天,确实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成为了一个仅供后人谈论的、充满警示意味的……过去式的传说。
随着陆鼎天的黯然离场与“烈焰阁”的彻底崩塌,五味盟中代表“辣”味、行事风格最为霸道酷烈、主张“以味征服”的这一派系,也因其绝对领袖的垮台而遭受毁灭性重创,势力一落千丈,内部陷入混乱,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影响力。五味盟内部维持了数十年的势力格局,也因此被彻底打破,开始了一场悄无声息却又影响深远的大洗牌。
一个以霸道、征服、垄断为标志的旧餐饮时代,伴随着其最后一位枭雄“火爷”的凄凉结局,彻底地、无可挽回地落下了沉重的帷幕。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过废墟,驶向一个充满未知与可能性的、由“山海”所引领的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