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泷一斗僵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他那标志性的红色鬼角仿佛都失去了光泽,张开的嘴巴久久无法合上,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输了?
他输了?
他的“横纲”……输了?
这三个字在他脑海中反复冲撞,掀起惊涛骇浪。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的“横纲”是无敌的!是经历了无数次残酷对决,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王者!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一个木头疙瘩,如此轻易地击败?!
荒泷一斗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那只静静站立的木雕鬼兜虫。
那只木雕,在掀翻了“横纲”之后,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它那黑曜石般的眼珠,明明是死物,却在此刻透出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不……还没有!”
荒泷一斗突然发出一声嘶吼,声音沙哑,像是喉咙被砂纸磨过。
他猛地冲到圈边,双膝跪地,双手撑着木板的边缘,几乎要把脸贴上去。
“横纲!起来!给我起来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一丝疯狂,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你听到了没有!本大爷命令你,站起来!战斗还没有结束!”
周围的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老大……”
“一斗老大他……”
荒泷派的几个小弟脸上满是担忧。他们从未见过自家老大如此失态。在他们心中,荒泷一斗永远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输了也能拍着胸脯哈哈大笑,喊着下次再来的豪迈首领。
可是现在,他的样子,像一个输掉了全世界的赌徒。
久岐忍的眉心也紧紧蹙起。她明白,这场斗虫对决对荒泷一斗的意义非凡。“横纲”不仅仅是他的宠物,更是他身为“鬼兜虫相扑第一人”的骄傲与象征。
如今,这份骄傲,被人用一种最不可思议、最匪夷所思的方式,彻底击碎了。
然而,无论荒泷一斗如何嘶吼,如何呼唤,那只被尊为“横纲”的鬼兜虫,依旧毫无反应。它那几条健壮的腿在空中无力地划动了几下,便彻底停歇。
败了。
彻彻底底地败了。
江玄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嘲讽,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理解荒泷一斗此刻的心情。
就像一个剑客,毕生追求的剑道,被另一个人用一根树枝轻描淡写地破解。那种信仰崩塌的冲击,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缓慢。
围观的人群从最初的震惊,慢慢转变为好奇与探究。他们的视线,开始不自觉地在江玄和那只木雕之间来回移动。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只木雕,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信!我不信!”
荒泷一斗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双目赤红地瞪着江玄,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作弊!你肯定用了什么妖术!”
他指着那只木雕,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木头!木头怎么可能会动!还……还会打架!这不合常理!这根本就不是斗虫!”
这个指控,立刻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共鸣。
“对啊……这确实太奇怪了。”
“闻所未闻,木头雕的虫子能打败活的鬼兜虫王?”
“说不定真的用了什么阴阳术之类的……”
面对荒泷一斗气急败坏的指控,江玄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输了,就是输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五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荒泷一斗的心上。
“你说什么?!”荒泷一斗怒不可遏,额头青筋暴起,捏紧的拳头咯咯作响,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他可是拥有神之眼的男人!
这一刻,属于“荒泷派初代目”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周围的普通民众被这股气势压得连连后退,脸色发白。
久岐忍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江玄和荒泷一斗之间。
“老大!请你冷静一点!”她厉声喝道,“胜负已分,不要再胡闹了!”
“小忍,你让开!”荒泷一斗的理智似乎已经被怒火燃烧殆尽,“这家伙侮辱了斗虫!侮辱了‘横纲’!本大爷今天要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
“真正的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荒泷一斗的咆哮。
江玄从久岐忍身后走了出来,与怒火中烧的荒泷一斗对视。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但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却仿佛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夜空。
“真正的对决,靠的是实力,而不是嗓门。”
江玄伸出手,对着那只静止的木雕,轻轻招了招。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那只木雕鬼兜虫动了。
它迈开六条木腿,发出“哒、哒、哒”的轻响,不疾不徐地走到了江玄的脚边,然后顺着他的裤腿,一路向上攀爬,最终停在了他的肩膀上,像一个最忠诚的卫士。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荒泷一斗最后的心理防线。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用“妖术”、“机关”来麻痹自己,那么现在,这只木雕所表现出的灵性,已经超出了他所有能够理解的范畴。
那不是机关,更不是什么简单的妖术。
那是一种……生命!
一种由木头构成的,匪夷所思的生命!
“你……你到底……”荒泷一斗的气势瞬间萎靡了下去,他看着江玄肩膀上的木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视线转向了依旧躺在圈内,一动不动的“横纲”。
“它没事。”江玄开口道,“只是被我的手法,暂时封住了几个关键的神经节点,过一会儿就能恢复。”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那一下点在腹部,是让它全身麻痹。最后那一下掀翻它,只是为了让它失去战斗能力,并没有伤到它。”
听到这话,荒泷一斗那燃烧着怒火的脑子,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冷静了大半。
他愣愣地看着江玄,又低头看了看圈里一动不动的“横纲”,脸上的暴怒之色,正一点点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没……没事?”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久岐忍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老大一时冲动,真的和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动起手来。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并没有恶意。
她悄悄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江玄一眼。
荒泷一斗不再理会任何人,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圈内,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横纲”的甲壳。
冰凉,坚硬,但没有一丝伤痕。
他按照江玄所说,仔细检查了“横纲”的腹部和关节,果然,除了沾了些尘土,他的爱虫完好无损,甚至连一根细小的绒毛都没有掉。
那颗因为愤怒和屈辱而狂跳的心,终于缓缓平复。
他不是傻子。
对方的手法匪夷所思,那只木雕更是闻所未闻,但有一点他看明白了。
从始至终,对方都手下留情了。
如果那只木雕真的想下死手,恐怕“横纲”现在已经……
荒泷一斗不敢再想下去。
他抬起头,复杂的视线落在江玄身上。这个男人,从出现到现在,神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像一口深潭。无论自己如何咆哮,如何挑衅,他都未曾动怒,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这份气度,这份实力……
自己,确实是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老大……”
“老大,你没事吧?”
阿晃、元太和阿守也围了上来,他们看着自家老大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围的议论声也变了风向。
“原来那只鬼兜虫没事啊……这人下手还挺有分寸的。”
“何止是有分寸,简直是神乎其技!只让它麻痹,却不伤它分毫,这是什么手段?”
“太强了……那只木雕,简直就像活的一样。你们看到了吗?它自己爬到那人肩膀上去了!”
“这人到底是谁?稻妻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一声声的议论,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荒泷一斗的自尊心上。但他此刻,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驳之心。
事实就摆在眼前。
他引以为傲的斗虫之王,在对方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去。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气势,在对方面前,就像小孩子挥舞拳头一样可笑。
“横纲”的几条腿,忽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荒泷一斗眼睛一亮,连忙凑过去。
只见“横纲”晃了晃脑袋,六条腿开始恢复了力气,它试探性地扒拉了两下地面,然后一个翻身,稳稳地站了起来,抖了抖翅膀,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鸣叫,似乎对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躺在地上感到十分困惑。
真的……真的恢复了!
荒泷一斗小心翼翼地将“横纲”捧在手心,感受着它在掌心充满活力的爬动,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震撼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荒泷一斗捧着“横纲”,大步流星地走回到江玄面前。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全场都跌破眼镜的动作。
他猛地一躬身,将上半身弯成了九十度,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
“对不起!是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这一嗓子,洪亮如钟,震得周围的人耳朵都嗡嗡作响。
整个花见坂,瞬间鸦雀无声。
久岐忍捂住了脸,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阿晃他们几个则是张大了嘴巴,自家老大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吧!
江玄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戳到自己膝盖的红色牛角,神色依旧平静。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侧了侧头,肩膀上的木雕鬼兜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也跟着歪了歪木头脑袋,动作和他如出一辙。
荒泷一斗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久久没有起身。
“本大爷为我刚才的无礼和狂妄向你道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侮辱了真正的斗虫高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恼和诚恳,“你说得对,真正的对决,靠的是实力,而不是嗓门!本大爷今天,受教了!”
这番话,掷地有声。
周围的民众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敬佩。
虽然这个红角大汉平时看起来咋咋呼呼,不太靠谱,但在胜负这件事上,却是个敢作敢当的真汉子。
久岐忍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荒泷一斗的后背。
“老大,可以了,直起腰来吧。”
荒泷一斗这才缓缓地直起身,他的脸有些涨红,但眼神却清澈明亮,再无之前的戾气与不甘,只剩下纯粹的敬佩和好奇。
“按照规矩,‘横纲’……归你了。”
他咬了咬牙,虽然万分不舍,但还是伸出双手,将心爱的“横纲”递向江玄。
这是赌注,也是他身为胜负师的尊严。
输了,就要认。
“横纲”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在荒泷一斗的掌心不安地动了动。
江玄的视线从荒泷一斗的脸上,移到了那只精神抖擞的鬼兜虫身上,然后又抬眼看向他。
“我对它没兴趣。”
江玄淡淡地开口。
荒泷一斗愣住了:“啊?那你……”
“我只是想让你安静一点。”江玄的回答简单直接,却让荒泷一斗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搞了半天,人家出手只是因为嫌自己太吵了?
这比直接打败他还要让人感到挫败啊!
周围的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噗嗤笑声。
久岐忍再次扶额,她就知道,跟这个男人打交道,老大的自尊心迟早要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不过……”江玄话锋一转。
荒泷一斗立刻竖起了耳朵,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像一只等待主人喂食的大狗。
“赌注还是要的。”江玄伸出一根手指,“我不要你的虫子,你替我办一件事。”
“办事?”荒泷一斗顿时来了精神,他拍着胸脯,砰砰作响,“没问题!别说一件,一百件都行!只要在本大爷能力范围之内,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对他来说,能保住“横纲”,又能还上人情,简直是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