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着祁同伟的想法。
但祁同伟却不这么想。
他真正向往的,是实实在在的法制。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无论农民还是高官,都应一视同仁。
这是他的愿望,也是他的追求。
看似天真,却是他最本真的信念。
关于这个案子,
其实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要有人打响第一枪,打破沙瑞金的节奏,
让李达康无法全力施为,易学习便能顺势接手。
目的已经达成,往后的事都不太重要了。
但祁同伟还是想再多要一点,再多一点。
他对陈清泉说:“老陈,这个案子,你站在客观的角度,不偏袒任何人,完全依照法律做出公正裁决——这一点你能做到吗?”
陈清泉听了嗤笑一声。
完全客观?公正裁决?简直像在说笑话。
如今的法制,哪有这样的事?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谁的统战价值大,谁就占理。
无数案子都如此,令众多法学家痛心,却谁也改变不了现实。
至于大案,更不能只看法律。
有一个词,叫“影响”,这才是衡量案件的关键。
谁都不能、也不敢反驳这一点。
李达康的案子影响很大,很多人都在关注,沙瑞金也刚开会处理过,态度已经很明显。
祁同伟刻意提起这案子,也正是看中这一点。
而现在,祁同伟竟说要“公正”?这等于又把陈清泉架到火上烤。
所谓的公正,从来都基于影响。
如果真追求绝对公平,陈清泉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陈清泉刚想开口,却注意到祁同伟的表情,他几乎不敢相信,惊讶地问:“同伟,你不是来真的吧?”
祁同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陈清泉更加着急:
“老天爷,我的祁爷爷!你还真想这么做?你也是学法律出身的,明明知道——这种事不是这样办的!要是蔡成功没证据也就算了,可万一他有证据,那就翻天了!你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做等于和大多数人作对,太危险了!”
陈清泉说得没错。
如今的体制就是这样,尽管人人都说法律是根本……
然而在某些处境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就连祁同伟也不例外。
就拿前次的事件来说——那九名外籍罪犯,其实并不需要全部。
但祁同伟却带着个人情绪,将他们全部。
这一点,连祁同伟自己也无法否认。
但此刻,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公正。
至少在这个案子上,能够实现公正。
“老陈,其实这个案子本身,并不算严重,最多只是行政程序上的瑕疵。”
“可它的影响,却关乎整个法学发展的进程。”
“你清楚,别说是汉东,全国上下都在关注着这里。”
“你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汉东法院、让你自己名垂青史的机会。
只要你作出公正判决,将来的法学史中,必定会留下你的名字。”
“人这一生追求什么?不就是在史册上留下痕迹吗?而此刻,这个机会就在你的面前。”
“老陈,这样的机遇,不是谁都能遇到,也不是谁都敢把握的。”
“我相信你,也希望你相信自己。”
此时的祁同伟,仿佛化作了蛊惑人心的魅魔,在陈清泉耳边低语。
但他的话并没有错——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留名青史的机会。
所有人都明白法治的必要,却很少有人敢开这第一枪。
而此刻,陈清泉正站在这样的机遇前。
然而陈清泉本性谨慎,甚至有些胆小,这一点很多人都清楚,包括他自己。
所以当他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时,首先考虑的是自身的安全。
但肉眼可见的是,这件事对他而言也是一次转机。
起初他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可经祁同伟一提,他心中顿时生出了不同的感受。
正如祁同伟所说:人活一世,到了他这个年纪,为的是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学外语”?当然不是。
内心深处,谁不想留下一点成就?
即便是陈清泉,也不例外。
这就是人性——再卑微的人,也有向往光明的某一面。
而此刻的祁同伟,恰恰点燃了陈清泉心中的这一点光。
于是,陈清泉眉宇间的忧虑渐渐消散,神情逐渐变得深沉。
尽管那份深沉与他平日的形象不太相称,但现实正是如此。
就在这一刻,高小娜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过来。
她温顺地坐到祁同伟身旁,为他揉捏着手臂。
祁同伟也不理会旁边的陈清泉,闭目养神,神情安详。
没过多久,陈清泉回过神来。
他望着高小娜,带点不满地说:
“好啊,祁同伟倒是惬意得很。
就让我在这儿干看着是吧,小娜?”
高小娜轻轻拍了拍手,随即一位身形高大的健妇出现在陈清泉背后。
“怎么会呢,我请我师父来帮你按按。”
听了这话,陈清泉脸上刚露出笑意,
可一回头,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这也是女人?未免太壮硕了吧!
望着陈清泉慌忙离开的身影,祁同伟忍不住笑出声。
他也不知道高小娜从哪儿找来这样一个人,
肩宽体阔,声如洪钟,
尤其是嗓音格外粗犷豪迈。
这样的体格配陈清泉,
简直像是小马拉大车,再合适不过。
此刻的祁同伟,也难得闭上眼睛,
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对他来说,
在高小娜这里,就是他最后的避风港,
也是心灵的归处,别处难寻的平和。
在这里,他可以卸下所有伪装,
做回真正的自己。
无论未来如何,
高小娜都不在意,只要祁同伟在她面前,
就已足够。
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即便祁同伟一无所有,
她也心甘情愿,这就是高小娜。
祁同伟虽闭着眼,还是开口问道:
“小娜,山水集团的事情,
都处理好了吗?”
高小娜听了,微微弯起嘴角。
这些事她本没向祁同伟汇报,
因为在她看来并不重要。
山水集团,不过是她的一块跳板罢了。
从前她觉得要努力做出一番事业、出人头地,
所以才会在山水集团工作,但现在不同了。
如今她唯一的念头,
就是成为祁同伟坚实的后盾。
她不再需要金钱,也无需任何遮掩。
于是她毅然割舍所有牵绊,只想静静地守在祁同伟身边。
对她来说,这样已足够。
此时,祁同伟开口问她。
高小琴一边继续为他揉肩,一边轻声回应:
“处理好了,山水集团的资产已经全部转手。
包括后山的别墅和旗下的楼盘,都卖给了大陆集团。
虽然价格不算高,但总算彻底清空,我们不再有后顾之忧。”
的确,山水集团对祁同伟而言已成负担。
当初创立它,不过是为了与赵瑞龙一起敛财,由高小琴代为持股。
如今赵瑞龙已倒,祁同伟也不再需要金钱。
曾经的他,为攀升高位不择手段。
而如今,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那条路上,唯有能力与智慧相伴。
显然,祁同伟在这条路上走得很好。
他已真正成为一名合格的官员,视野开阔,决策高远,某些方面甚至不输高育良。
这就是祁同伟,如今的祁同伟。
而当他得知接手的是大陆集团时,心中不由一动。
大陆集团,他当然清楚——曾是山水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无人能及。
这一切的背后,其实是一场权力的较量。
虽然赵瑞龙一度占上风,代价却也极为惨重。
山水集团的结局,就是最鲜明的例子——败者被收割,再寻常不过。
只是祁同伟尚不知晓,如今的大陆集团,已跋扈到何种地步。
“大陆集团?王大陆?他吞得下?我还以为是老许接手。
看来现在的大陆集团,确实有两下子。”
祁同伟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毕竟王大陆他再熟悉不过,不少项目还是经他手转出去的。
这一点,高小琴当然也清楚。
当初祁同伟出让那些项目,本是为了卖李达康一个人情。
王大陆虽与李达康无直接关联,但与欧阳靖那边却牵扯不清。
若不是祁同伟知情,恐怕真会以为这两人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
此刻听闻王大陆收购的讯息,祁同伟竟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怅惘。
高小琴一边为他揉按肩颈,一边不着痕迹地接话:
这次收购是我亲自谈的。
王大陆态度很配合,非但没有压价,
反倒觉得我们报价偏低,
主动提出要补些差价,不过我没接受。
既然决定脱手,就不必在意这些零碎。
对了,你可知道大风厂那块地,
现在已归大陆集团所有?
她指尖力道匀停,言语间却似春雨润物,
将重要信息融进日常对话里。
作为得力的贤内助,
这些局势动态本就在她汇报范畴。
祁同伟闻言身形微滞,
虽仍维持俯卧的放松姿态,
脑海已掀起惊涛骇浪。
大风厂地块转入大陆集团的消息着实出乎意料,
他一直在等待幕后操盘手的现身,
此刻高小琴轻描淡写的透露,
恰似拼图最后一块归位。
所有线索顿时串联成线——
沙瑞金借王大陆这步棋牵制李达康。
以李达康的处世原则,
首要考虑定是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