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殿的余烬还在冒着青烟，黑色的灰烬被山风卷着，落在石蛮的肩头。他抬手拂去灰烬，指腹触到一片冰凉——那是灵鸟的木盒，被他用布带系在腰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云鹤真人正指挥弟子清理废墟，王长老拄着开裂的玄铁斧，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断了半截的袖管随风摆动：“那魔念被封魔鼎净化了，聚魔阵也毁了，总算……能喘口气了。”他声音沙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疲惫。
石蛮看向废墟中央，那里的裂缝已经闭合，只留下一圈焦黑的印记，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李玄真的魔念虽除，但墨尘的魔典里提到，他在青州各地布了‘引魔阵’，用来聚集魔气。”他从怀里掏出魔典，递给云鹤真人，“这些阵眼不除，迟早还会出事。”
云鹤真人接过魔典，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眉头越皱越紧：“引魔阵需要‘魔核’驱动，这魔核……恐怕是用修士的心头血炼化的。”他突然停在某一页，瞳孔微缩，“这里提到‘青玄宗藏有本源魔核’，难道……”
“您是说，宗门里还有魔核？”石蛮心头一震。
“二十年前，墨尘被你父亲封印前，确实留下过一枚魔核。”云鹤真人的声音低沉下来，“当年你父亲找不到魔核的下落，只能用镇魔纹暂时封锁了宗门的灵脉，没想到……”
他话未说完，藏经阁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精纯的魔气冲天而起。
“是卫老！”石蛮脸色骤变，转身就往藏经阁冲。雪狼王和玄铁狼们紧随其后，速度快如闪电。
藏经阁的大门已经被炸开，木屑散落一地。卫老倒在门槛边，胸口插着一柄黑色的短刃，鲜血染红了花白的胡须。他看到石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挣扎着伸出手，指向阁内：“魔核……在……在……”
话音未落，他的手便垂了下去，再无气息。
“卫老！”石蛮冲过去，将卫老抱在怀里，老人的身体已经冰冷。他这才发现，卫老的后心有一个掌印，黑色的魔气正从掌印中渗出——显然是被人偷袭，先中了魔掌，再被短刃穿心。
藏经阁内一片狼藉，书架东倒西歪，典籍散落满地。封魔鼎倒在角落里，鼎身的镇魔纹黯淡无光，显然是被强行移开的。
“魔核被拿走了。”云鹤真人随后赶到，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铁青，“能在藏经阁悄无声息地偷袭卫老，还能移动封魔鼎……此人定是宗门内部的人。”
石蛮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卫老从黑风山就一直护着他，教他辨认镇魔纹，讲他父亲的往事，像亲人一样。如今老人惨死，他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
“卫老的短刃上有‘蚀骨毒’，是魔修的独门毒药。”王长老捡起地上的短刃，刃身泛着幽蓝的光，“但这掌法……像是我们青玄宗的‘玄心掌’，只是被魔气扭曲了。”
玄心掌是青玄宗的基础掌法，几乎每个弟子都会。这就意味着，凶手可能是任何一个人。
石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仔细检查卫老的尸体，发现老人的手指间夹着一小块布料，布料是紫色的，上面绣着半个云纹——这是青玄宗内门弟子的服饰！
“内门弟子？”云鹤真人眼神一凛，“立刻召集所有内门弟子，彻查此事！”
半个时辰后，内门弟子齐聚在演武场。石蛮站在高台上，手里举着那块紫色布料：“卫老遇害，凶手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用的是被魔气扭曲的玄心掌。是谁做的，自己站出来！”
台下鸦雀无声，弟子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震惊和惶恐。
石蛮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停在一个身材瘦小的弟子身上。那弟子低着头，双手紧握，指缝间渗出冷汗，腰间的紫色云纹服饰有一块明显的破损，与卫老手中的布料正好吻合。
“是你。”石蛮跳下高台，走到那弟子面前。
弟子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纸：“不……不是我！我没有！”
“不是你？”石蛮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腰间的破损怎么解释？你刚才为何一直发抖？”
弟子被问得语无伦次，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是……是有人威胁我！他给了我一瓶丹药，让我在藏经阁外望风，说事成之后……”
“是谁？”云鹤真人厉声问道。
“是……是白师兄！白墨尘！”弟子颤抖着说出一个名字。
白墨尘？
石蛮心中一震。这个名字他在父亲的日记里见过，是墨尘的亲弟弟，当年墨尘堕入魔道后，白墨尘便自请调到后山守墓，二十年未曾露面，几乎被所有人遗忘。
“他在哪？”石蛮抓住弟子的胳膊。
“在后山……守墓人小屋……”
石蛮立刻带着雪狼王和玄铁狼往后山赶，云鹤真人和王长老紧随其后。后山的山路崎岖，两旁的松柏遮天蔽日，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守墓人小屋就在墓园尽头，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
石蛮示意众人停下，独自摸到窗下，往里望去。
屋内，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修士正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的珠子，珠子散发着浓郁的魔气——正是那枚本源魔核！他的侧脸与墨尘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鸷。
“师兄，你说石蛮会不会查到这里？”一个声音从里屋传来，竟是之前在黑龙山被石蛮救下的那个药童！
白墨尘冷笑一声：“查到又如何？卫老已死，没人能证明是我做的。等我用这魔核炼成‘魔丹’，整个青玄宗都得听我的！”
药童从里屋走出，手里捧着一个瓦罐，罐子里传来微弱的呜咽声：“这些弟子的心头血果然好用，魔核已经快吸满了。”
石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他一直以为药童是个单纯的少年，没想到竟和白墨尘是一伙的！卫老的死，恐怕就是这两人联手所为。
“动手！”云鹤真人低喝一声，率先破门而入。
白墨尘显然早有准备，反手将魔核抛向药童：“带魔核走！去启动最后一个引魔阵！”
药童接住魔核，转身就往后窗跑。雪狼王早已绕到屋后，猛地扑上去，将药童按在地上。魔核从药童手中滚落，被玄铁狼一口叼住，送到石蛮面前。
“找死！”白墨尘见药童被擒，怒吼着冲向云鹤真人，双掌带着黑色的魔气，正是被扭曲的玄心掌。
云鹤真人祭出拂尘，白色的丝绦如同灵蛇般缠住白墨尘的手腕。王长老趁机挥斧劈向他的后腰，玄铁斧带着金光，势大力沉。
白墨尘却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斧，同时一掌拍在云鹤真人胸口。云鹤真人闷哼一声，后退数步，嘴角溢出鲜血。
“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白墨尘狂笑着，身上的白衣被魔气染黑，“我哥哥被石勇封印，我被宗门排挤，凭什么？！今天我就要用你们的血，祭奠我哥哥的在天之灵！”
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胸口的黑色纹路，竟与墨尘如出一辙。“我早就开始修炼魔功，这具身体，早就和魔气融为一体了！”
石蛮看着他疯狂的样子，突然想起卫老说过的话：“仇恨这东西，比魔气更能蚀人心。”他握紧星纹钢剑，镇魔纹在阳光下亮起金光：“墨尘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你还要重蹈覆辙？”
“覆辙？”白墨尘笑得更疯了，“我这是在复仇！石勇害了我哥哥，我就要毁了他守护的一切！”
他猛地冲向石蛮，双掌齐出，魔气凝聚成两只巨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抓来。
石蛮不闪不避，将封魔鼎挡在身前，同时将魔核按在鼎上。封魔鼎瞬间爆发出金光，镇魔纹如同潮水般涌向白墨尘，所过之处，魔气寸寸消融。
“不！我的魔功！”白墨尘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迅速干瘪，黑色的纹路一点点褪去，露出原本的面容。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化为解脱：“哥……我来找你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化为飞灰，只留下一枚刻着“墨”字的玉佩，与墨尘的那枚一模一样。
药童瘫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吓得瑟瑟发抖：“我……我只是想变强……白师兄说……说能让我成为丹王……”
石蛮走到他面前，看着这个曾经在黑风山被柳涛欺负、后来又帮过自己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变强的路有很多，你偏偏选了最错的一条。”
云鹤真人叹了口气：“将他关进思过崖，让他自己反省吧。”
处理完后事，石蛮独自来到卫老的墓前。墓碑是新立的，上面没有刻字，只放着一束还魂草——是他从山谷里带来的，草叶上的金光在风中轻轻摇曳。
“卫老，魔核找到了，白墨尘也伏法了。”石蛮蹲在墓前，轻声说，“您说过，我爹留下的不只是器物，还有情谊。现在我懂了，这情谊，比封魔鼎更能镇住心魔。”
雪狼王走到他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慰。玄铁狼们则趴在墓旁，安静地守护着。
夕阳西下，将三人一狼的影子拉得很长。石蛮知道，卫老的死不是结束，墨尘留下的阴影也尚未完全散去，但他不会再害怕。
因为他明白，守护的意义，不仅是斩除魔障，更是守住人心底的那点光。
这点光，在卫老的牺牲里，在父亲的遗志里，也在他自己的心里。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向青玄宗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已经亮起，像一颗颗温暖的星辰。
“我们回去吧。”石蛮对雪狼王说。
雪狼王低吼一声，率先往回走。石蛮紧随其后，腰间的灵鸟木盒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这点光不灭，他就会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