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古士的声音还在凝滞的空气中回荡，似乎将这个世界的万物都视为可解析数据。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神明，但一举一动无不做着只有神明才做得到的事。
“看起来，您并不认为自己陷入了绝境。”
来古士的视线中海瑟音和白厄的身影渐渐消失了，偌大的棋盘之上，只剩一枚国王仍旧倔强的直立。
而他自己，则是另一方的棋手。
没错，来古士从来没把柯缕当做对弈者，充其量也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验证这个结果，很简单。”
话落，来古士的指尖在空中轻划而过，地面上那套空荡荡的黑色西装骤然无风自动，衣摆翻飞间，暗红色的黑潮如同从地上涌出，顺着西装的轮廓填充。
“嗡——”
能量凝聚的嗡鸣中，怪物唐纳德的身形重新矗立起来。
这一次，它原本残存的人类意识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来古士绝对掌控下的傀儡躯壳。
不止是它。
周围原本凝固的空间突然震颤起来，那些散落在废墟中的建筑残骸，断裂的钢筋、粉碎的混凝土块、焦黑的木板……都开始在暗红能量的牵引下扭曲重组。
地面的裂隙中涌出粘稠的黑潮汁液，空气中逸散的黑潮能量如同被磁石吸引，疯狂汇聚成一团团蠕动的黑影。
“滋滋——簌簌——”
黏腻的增殖声此起彼伏，眨眼间，无数黑潮造物在断壁残垣间诞生，它们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军团，沉默地矗立在来古士身后，密密麻麻的身影几乎铺满了整片废墟，猩红的复眼齐齐亮起锁定了场中三人。
试想一下，当整个世界的黑潮被强行汇聚于一处，从其中走出来的黑潮造物数量该有多庞大？
原本被白厄一击清空的大厅废墟，转瞬间便被这无穷无尽的黑潮造物填满。
天空之上，凝固的暗红能量云愈发厚重，将仅剩的微光彻底遮蔽，天地间陷入一片压抑的昏暗。
前后左右，是望不到尽头的敌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来古士，正悠然立于一处断裂的高台之上，仿佛在欣赏自己刚刚布置完毕的沙盘。
“凯撒二世殿下，即便是您，也不得不承认，光是这具傀儡，您与您的爱爵便已难以抵抗，更何况……”
“吼——！！！”
话音未落，无数黑潮造物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音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波，震得周围的碎石纷纷坠落。
柯缕、海瑟音与白厄三人并肩站在敌海中央，如同三颗孤立无援的顽石。
海瑟音的手指紧紧扣着琴弓，以往总能荡涤污秽的潮声音律此刻只能在周身艰难维持一小圈湛蓝的涟漪。
白厄手中的黑色大剑低垂，剑身上的黑炎明灭不定，光是对抗体内的侵蚀就让他每呼吸一次都承受着剧痛，就连保持理智都很难，更别提在这种情况下战斗。
如果将这一刻的画面用颜色来描述，那么黑色已经占据了99%，仅剩那1%的蓝色在画面的左下角摇摇欲坠。
“绝望，也是数据收集的重要一环。”
来古士俯视着他们，声音宛如在授课，
“个体与文明在认知到绝对力量差时的反应，崩溃、愤怒、徒劳的反抗，或是……有趣的负隅顽抗，都具备研究价值。”
他微微抬手，身后已成为他傀儡的怪物唐纳德向前迈出一步，地面随之震颤。
无数黑潮造物如同收到指令，齐齐发出低频的嘶鸣，光是声音的汇聚就足以让人胆寒，亲临于场中的三人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
“你们可以尝试抵抗，”
来古士继续说，
“用尽你们的火种，你们的技艺，你们从这颗小小星球文明中学到的一切。”
“但结果早已在万亿次推演中注定，除非你们能在瞬间，将此刻汇聚于此的黑潮概念彻底消除，否则，任何杀伤都只是暂时削减其表观质量，能量回归循环，造物生生不息。”
“而净化全球黑潮……凭你们，做不到，凭这个初生文明的科技，更做不到。”
压力如山如海。
黑潮能量等级持续攀升，周围造物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
与之相比，三人防御圈的光芒渺小如风中残烛。
柯缕的手背愈发炙热。
想必黑潮正在源源不断地从翁法罗斯进入这个世界，但现在即便柯缕立马自杀也已经挽回不了什么了。
现存于这个世界的黑潮已经足以将其毁灭。
这一幕，宛如孤勇者直面灭世的洪流，悲壮而绝望。
但柯缕却在这时候忽然抬起头，碎发被废墟中卷过的阴风拂到鬓角，脸上没有半分来古士预想中的暴怒，反倒勾起一抹带着“柯缕式”痞气的笑。
唇角微扬时，眼底还淬着点漫不经心，说起来，自从有了系统，自从国运战争降临，自从身边有了海瑟音，她好像还是第一次陷入无可奈何的境地。
在别人看来，她是无所不能的参战者，在黄金裔们看来，她是继承了凯撒意志的小陛下。
但在柯缕自己看来，她也不过是个运气好一点的普通人。
好运到成了刻律德菈的转世，好运到被刻律德菈看中了，好运到这一生都称得上顺风顺水。
都说人总是要偶尔经历失败的，否则容易心性不稳，但柯缕不这么觉得，既有力量又有运气，她凭什么要失败？
柯缕侧过身，轻轻拍了拍海瑟音紧绷的小臂。
海瑟音的肌肉此刻硬得像块冷铁，握着提琴的指节泛白，被柯缕这么一拍，那股绷到极致的戒备才稍稍松了些，掌心的冷汗却顺着刀柄往下滑。
她失败不算什么，但不能破坏了海瑟音的战绩啊……不然又要被骂压战力了。
“天才。”
柯缕的声音不大，应该说，在这种情况下声音的大小已经没有意义了。
空旷的废墟满是黑潮造物，个人的声音再大也会被淹没。
但她的声音却很清晰地被来古士听见了。
“净化全世界确实难，这点我认。”
柯缕微微歪头，目光扫过不远处爬满黑潮的断楼，语气闲散得，仿佛身处绝境的并不是她，
“毕竟这世界的科技树，确实比不上天才俱乐部，我的意思是，如果真像你说的，在一瞬间把这全场的黑潮连根拔起，是否在你的计算之外？”
“关于这点，我不否认。”
来古士的声音依旧平稳得没有波澜，他看着柯缕，十分确定自己的计算，因为……
“您做不到。”
“凯撒——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