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轻轻拂去肩头一片根本不存在的落叶。
我盯着那只手——干净、修长、沾着点泥，像刚从土里拔出来的白萝卜。可就在刚才，那双手里藏着能劈开地脉的力量。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我一把扣住他手腕，声音压得比菜园围栏还低。
谢无争转过头，眼神平静得像食堂打饭阿姨看我钱包的样子：“风太大，我想给菜搭个棚。”
系统界面闪了闪，经验条微微上跳，没报警。说明他没撒谎，也没动用任何异能波动。
我松了口气，但手还是没松。
他看了眼我的手指：“你捏疼我了。”
“活该。”我放开他，“再敢往裂谷方向看一眼，我就把你那把破锄头焊死在空间袋里。”
他没吭声，只是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一粒种子。淡青色，表面泛着微光，像是谁把月牙碾碎了裹在壳里。
“最后一棵。”他说。
我眯眼：“哪来的？”
“昨天鸡刨出来的。”
“……又是红羽鸡干的？”
“它说这玩意儿能治打嗝。”
我翻白眼：“鸡还会说话？”
“不会，但它用翅膀指了三下，还跳了一段舞。”
我信你个鬼。
但他已经把种子埋进土里，动作慢得像在给婴儿盖被子。指尖轻轻拍实土壤，然后坐回去，看着那块地，仿佛那里即将长出一座宫殿。
系统经验条开始稳步上涨。
【成长值归零计划】进度：47.2% → 48.1% → 49.0%
我盯着数字，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没问我能不能种，也没解释为什么要种。他就这么做了，像呼吸一样自然。
而系统居然没炸。
这意味着……他的行为完全符合“佛系”定义：无欲、无求、不干预、不主导。
可问题是，这颗种子来路不明，偏偏出现在鸡窝里；它发光，有能量残留，极可能是北境裂谷的产物。按理说，接触这种东西，系统早该拉警报了。
除非——
他根本没把它当“异能物品”看待，而是当成一颗……普通的菜种子。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也正看着我，眼神清澈，带着点等我夸他种得好似的期待。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东西有问题？”我问。
“有问题？”他歪头，“它昨晚在我枕头边发芽了，吵得我睡不着。”
“所以你就把它带出来种了？！”
“嗯。不然它以为自己是夜灯。”
我扶额，脑内系统却在此刻弹出提示：
【连续维持佛系状态超过三十分钟，经验值获取效率提升5%】
靠，这都能加成？
我咬牙：“谢无争，咱们说好啊，去了公会，你不能再随便捡奇奇怪怪的东西往宿舍带。上次那只会唱歌的土豆差点把维克多的实验室震塌。”
“那是因为它想参加合唱团。”
“闭嘴！还有，不准给任务区的石头起名字，不准喂野兽零食，更不准因为‘它看起来饿’就把自己那份口粮分出去。”
他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我瞪他，“你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还能记住这些规矩？”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着刚埋下的种子。
“我记得的事不多。”他说，“但我知道，种菜的时候，我不用想别的。”
我愣了一下。
这句话没有刻意煽情，也没有装深沉，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说出来，像在汇报天气。
可我心里那根绷了半个月的弦，突然松了一圈。
原来他不是不懂危险，也不是不在乎任务。他只是选择用这种方式——最普通、最不起眼的方式——去面对自己的力量。
就像一个人明明能掀翻整座山，却宁愿蹲在地上，给一棵草搭个遮雨棚。
我看了看系统，经验条稳如老狗，甚至还在缓慢爬升。
升级的关键从来不是压抑本能，而是让强大变得习以为常。
我叹了口气，从空间袋里掏出一只红羽鸡，放在新土边上。
“喏，守着它。”
鸡歪头啄了啄地面，然后一屁股坐下，像尊门神。
谢无争笑了：“它挺敬业。”
“别笑。”我警告，“你一笑，系统就怀疑你要搞事。”
他收起笑容，重新板起脸，结果脚边一株蔫巴的小白菜“蹭”地蹿高两寸。
我立刻扫视系统界面。
【检测到自然共鸣现象，判定为环境自主调节，非目标主动干预 → 经验+0.3%】
哈？植物自己长也算？
我恍然大悟——这家伙的“佛系”已经卷到生态系统内部了。连草都知道不能替他出风头，得假装是风吹的、是土肥、是运气好。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走吧。”我说，“再待下去，你连空气都要种出花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顺手拎起那把锄头。镰刀形态收着，杆子上还挂着片干枯的菜叶。
我们沿着石板小径往外走。
身后，菜园渐渐沉入暮色。那株刚埋下的种子，在夕阳余晖中微微颤了颤，冒出一点嫩芽。
我没回头。
走到学院门口时，我停下脚步。
“到了公会，你还想种菜吗？”我问。
他想了想：“那里也许有更好的地。”
我翻白眼：“你以为公会是农家乐？人家让你去调查生态异常，不是办田园综合体。”
“种菜不分地方。”他说，“只要土够松，阳光够少，虫子别太热情就行。”
“……你这是准备把北境裂谷改造成有机农场？”
“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慢慢长比较好。”
我看着他。
他站在晚风里，袍子晃荡，拖鞋趿拉着，手里攥着把破锄头，像个刚从田埂上溜达回来的懒散农夫。
可我知道，他每一步落下，脚下大地的能量流向都会发生微妙偏移。他不说，不做，不动心，却早已掌控一切。
而我现在要做的，不是管着他、防着他、盯着他。
是相信他。
相信一个能把毁天灭地之力藏进种菜动作里的人，真的能做到——顺其自然。
我们踏上星尘桥。
桥面由碎星砂铺成，踩上去会泛起淡淡光晕，像是把银河踩在了脚下。
系统经验条持续上涨。
【成长值归零计划】进度：51.6%
我终于没再提醒他别救人、别管事、别打哈欠。
他也没再问白菜评级。
桥风渐起，吹乱了我的马尾。我抬手去抓头发，余光瞥见他袖口的菜叶飘了下来。
落地前，被一阵微风托住，轻轻落在桥缝里。
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那道裂缝中开出了一朵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