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车在沙丘间颠簸前行，金属履带碾过红沙发出沉闷的声响。苏羽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箱冰凉的表面。箱体传来的寒意透过手套，与指尖残留的触屏余温形成微妙对比。
他刚刚完成了一场交易。用一段看似普通的数据加密算法，换来了基地急需的工程组件。
那段代码在他脑海中依然清晰。它源自GSS-1理论的某个分支，经过他精心修剪，剥去了所有可能指向其真实来源的数学特征，只留下精妙的结构外壳。就像从古老壁画上拓印下来的图案，线条依旧优美，却失去了原始的宗教意义。
交易地点在风暴崖下的阴影集市。那里没有固定的摊位，只有临时搭建的防尘棚和改装车辆。拾荒者们像沙狐般警觉，在漫天风沙中交换着各自从废墟里挖掘的残骸。
“最新型号的流加密协议。”苏羽当时这样介绍，“能抵御联邦标准破解程序的三轮攻击。”
那个自称“铁砧”的拾荒者头领眯起眼睛，粗糙的手指在数据板上滑动。他的防护面罩上沾满沙尘，但眼神锐利得像刚磨过的刀。
“测试。”铁砧言简意赅。
苏羽接入自己的终端，调出模拟环境。代码运行起来，在虚拟空间中构建出层层叠叠的防护墙。它们不像联邦标准加密那样直白强硬，反而像流动的水银，随着攻击方式的变化而自动调整结构。
铁砧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仿佛在计算什么。
“有意思。”他终于说，“这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
“自主研发。”苏羽平静地回答。
铁砧的嘴角扯动一下，不知是笑还是别的什么表情。他招手让手下抬来金属箱，打开锁扣。里面整齐排列着苏羽需要的工程组件——高频振荡器、等离子流稳定器，还有一套几乎全新的环境控制模块。
“等价交换。”铁砧说，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苏羽的脸。
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中的探究意味让苏羽感到一丝不安。交易完成得太过顺利，铁砧没有多问，没有讨价还价，就像他早就等着这段代码一样。
履带车驶入一片嶙峋的岩石区，苏羽减慢了速度。导航仪显示距离基地还有二十公里。黄昏正在迅速褪去，火星的夜晚即将降临，温度已经开始骤降。
他想起铁砧最后那句话：“如果你还有类似的‘自主研发’成果，记得来找我。我们总是对有趣的技术感兴趣。”
当时风沙正大，苏羽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出了那句话里特殊的重音。
现在独自行驶在荒原上，那句话的回声变得清晰起来。铁砧知道什么？还是说，这只是拾荒者惯用的试探？
苏羽的手指在控制板上轻点，调出交易时记录的影像。铁砧的手下们站在周围，姿态放松却保持着某种默契的站位。他们不像普通的拾荒者那样散漫，动作中有一种训练有素的协调。
其中一个高个子在检查组件时，右手无意识地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拇指扣在中指上，另外三指伸直。苏羽暂停画面，放大那个手势。
他在某个档案里见过类似的东西。那是早期火星殖民者中使用的一种暗号，表示“确认安全”或“无威胁”。现在几乎没人用了。
履带车突然剧烈颠簸，将苏羽从思绪中惊醒。他稳住方向盘，看向外面的地形。这里离基地只有十公里了，熟悉的陨石坑轮廓在暮色中显现。
基地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像黑暗中唯一的灯塔。但今晚，这光芒带给他的安慰少了一些。金属箱中的组件，还有他交出去的那段代码，都在提醒他刚刚跨越了一条界线。
他用GSS-1的知识换来了生存所需的物资。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基地大门在履带车接近时缓缓开启。苏羽驾车进入气密舱，听着外部门在身后关闭的声音。内门打开，基地内部熟悉的空气涌入口鼻——循环系统特有的金属味，混杂着润滑剂和臭氧的气息。
他把金属箱搬到工作台上，开始清点组件。高频振荡器的外壳上有细微的刮痕，像是被人匆忙拆卸时留下的。等离子流稳定器的序列号被磨掉了，但内部零件几乎全新。
这些组件来得太及时，也太完美。就像专门为他需要的规格准备的一样。
苏羽打开主控电脑，调出交易时使用的终端记录。他输入几个命令，开始追踪那段加密代码的后续命运。这是他在代码中埋下的一个小把戏——一个隐形的标记，不会影响功能，但能让他知道代码最终流向何处。
屏幕上的数据流闪烁跳动，然后突然停止。追踪信号在进入某个中转节点后消失了，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样。
这种情况通常意味着遇到了专业级别的防火墙，或者是……专门的反追踪系统。
苏羽靠在椅背上，工作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交出去的不仅仅是一段加密算法，而是一把钥匙。现在他不知道这把钥匙会打开什么样的门。
窗外，火星的夜晚已经完全降临。双月亮一高一低地挂在天空，投下清冷的光辉。沙丘在月光下如同凝固的波浪，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somewhere in that darkness， his code was now traveling， passing from hand to hand。 And somewhere too， the shadowy figures that渡鸦 had warned him about were moving， searching for echoes of something old。
苏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刚刚完成了第一次真正的交换。用古老的知识，换取未来的可能。
代价是什么？他现在还不知道。
但他有种预感，很快就会明白了。
工作台上的组件散发着淡淡的金属气味。它们确实能修复基地的许多系统，让生活重新变得舒适稳定。但与此同时，某些东西已经被永远地改变了。
苏羽关掉主控电脑，工作室陷入半明半暗。只有组件上的指示灯还在闪烁，像遥远星辰的微光。
他需要这些组件，需要生存下去。在这个红色星球上，每个人都在进行着自己的等价交换。有些人用劳动换取信用点，有些人用信息换取庇护，而他，现在开始用禁忌的知识换取未来。
这个认知沉甸甸的，比任何金属箱都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