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民街后巷，一条僻静的死胡同。
那个带着鸭舌帽的“土夫子”头目，此刻正像只鹌鹑一样缩在墙角。陈三爷手里拿着那串还没吃完的红柳大串，签子尖锐的一头正对着他的眼珠子比划。
“说吧，谁让你们来的？”
林轩靠在墙上，手里把玩着一个从这人兜里搜出来的玻璃小瓶。
瓶子里装的不是毒药，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土壤样本。
“爷……真没人让我们杀人，我们就是想让您……睡一会儿。”
鸭舌帽哭丧着脸，“我们是‘搬山’的旁支，平时就靠给大老板探探路、取取土样过活。这次是有人出高价，让我们在机场盯着外地来的‘硬茬子’，要是遇到了，就想办法取点随身物品，或者……弄晕了带回去。”
“带回去干什么？”红狐冷声问。
“验血。”
鸭舌帽哆哆嗦嗦地说道，“那老板说，要找一种特殊的血型，好像叫什么……‘龙血’？说是只有这种血，才能开启山里的‘鬼门’。”
林轩眼神微动。
龙血？看来神墟的人也知道，开启遗迹不仅需要钥匙，还需要特定的基因序列。
“那个老板是谁？”
“不知道真名，道上都叫他‘古教授’。是个戴眼镜的文化人，看着像大学老师，但手底下全是雇佣兵。”
古教授。
林轩记住了这个名字。这应该就是独目死前不敢说的那个“神使”在世俗界的代理人。
“这土是怎么回事？”
林轩举起那个玻璃瓶，借着路灯观察里面的暗红色土壤。
“这是……从‘死人沟’带出来的。”
鸭舌帽咽了口唾沫，“古教授让我们在那一片找这种土。只要找到了，就给他送去，一两土换一万块钱。”
“一两土一万？”陈三爷咋舌，“这土里有金子啊？”
“比金子还毒。”
林轩拧开瓶盖，并没有直接凑过去闻，而是用手轻轻扇了扇瓶口的气味。
一股极淡的、类似大蒜却又带着金属腥甜的味道。
“神明知识库，地球化学，汞异常土。”
林轩盖上瓶盖，看着鸭舌帽。
“你们找到的不是墓土，是‘汞异常土’。”
“秦始皇陵地宫以水银为百川江河。水银易挥发，虽然深埋地下，但经过两千年的地质渗透，汞蒸气会沿着岩石裂隙上升，被土壤中的有机质吸附。”
“这种暗红色，不是血，是辰砂（硫化汞）在土壤中氧化还原反应后的沉淀色。”
林轩转身，看着远处漆黑的秦岭山脉轮廓。
“那个古教授是个行家。他不想动用大型设备惊动官方，所以利用你们这些土夫子，用地毯式搜索‘汞异常土’的方法，来反推地宫水银河的排气口。”
“也就是那个……‘第二遗迹’的入口。”
科学盗墓。
这比传统的风水定穴要精准得多，也危险得多。
“带路。”
林轩踢了鸭舌帽一脚。
“带我们去你们挖到这土的地方。”
“爷……去不得啊！”
鸭舌帽脸色惨白，“那地方在太白山深处的无人区，磁场乱得很，指南针进去就转圈。而且……而且那里长满了‘鬼树’，晚上会流血，还会吃人！”
“鬼树？”
红狐皱眉，“又是封建迷信？”
“不，是植物学。”
林轩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在富含重金属的土壤上，植物会发生‘地球化学生态变异’。”
“有些植物为了生存，会进化出‘超富集’能力，将土壤中的重金属吸收到体内。”
“如果是汞矿富集区，当地的植被，比如石竹科或者某些蕨类，叶片会因为汞中毒而呈现出紫红色，树液中也会含有高浓度的汞盐。”
“一旦树皮破损，流出的树液氧化变红，看起来就像流血。”
林轩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所谓的鬼树流血，恰恰证明了那里就是我们要找的高浓度汞矿中心。”
“走吧，既然古教授想要找‘龙血’。”
“那我就亲自送上门去。”
“顺便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化学课。”
……
次日清晨。
太白山脚下，一辆经过改装的牧马人越野车，驶入了茫茫林海。
车上除了林轩三人，还多了那个被迫充当向导的鸭舌帽（本名张大牙）。
越往深处走，植被的颜色就越不对劲。
原本翠绿的秦岭冷杉，渐渐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矮的、叶片呈现出诡异紫红色的灌木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腥味。
“停车。”
林轩看了一眼手中的便携式空气检测仪。
屏幕上，hg（汞）蒸气的浓度数值，已经从正常的0.05ng\/m3，飙升到了500ng\/m3。
超标一万倍。
“再往前开，发动机就要熄火了。”
林轩跳下车，“汞蒸气会腐蚀发动机里的铝合金部件，导致气缸漏气。”
“所有人，戴上防毒面具。”
林轩打开后备箱，拿出了那套在潮汕准备的装备。
但他并没有直接用买来的滤毒盒。
他拿出一瓶黄色的粉末，倒进了滤毒盒的活性炭层里。
“老板，这是什么？硫磺？”红狐好奇地问。
“硫磺粉。”
林轩一边组装面具，一边解释道。
“常温下，汞唯一能发生反应的固体就是硫。硫磺能捕捉空气中的汞蒸气，生成稳定的硫化汞固体。”
“市面上的防毒面具防不住高浓度汞蒸气，只有加了这层‘化学锁’，我们才能在那片‘毒林’里活下来。”
四人全副武装，背上沉重的背包，走进了那片紫红色的森林。
这里安静得可怕。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
高浓度的汞环境杀死了大部分昆虫和小型哺乳动物。这是一片死地。
走了大约两公里。
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的谷地。
谷地中央，有一棵巨大得离谱的古树。
它高约三十米，树干粗得需要十人合抱。但它的叶子不是绿色，而是像血一样的深红。树皮上挂满了暗红色的结晶体，像是凝固的血痂。
而在树下，停着几辆黑色的越野车，还有几顶军用帐篷。
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围着那棵树，似乎在安装什么钻探设备。
“那就是‘鬼树’？”陈三爷隔着防毒面具的面罩，声音有些发闷。
“那是一棵活了千年的‘汞毒木’。”
林轩举起望远镜，观察着那群人。
“他们在钻树。”
“这棵树的根系深入地下几百米，直接扎进了水银河里。它就像是一根天然的吸管，把地下的水银抽了上来。”
“他们想通过这棵树的内部空腔，把微型机器人放下去。”
就在这时，望远镜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儒雅中年人。他没有穿防护服，只是戴着一个简易的呼吸器，正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台平板电脑，指挥着工人们操作。
古教授。
突然，古教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了林轩藏身的灌木丛。
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紧接着，他抬起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被发现了。”
林轩放下望远镜，并没有惊慌。
“这里布满了红外感应器。从我们踏入这片谷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暴露了。”
“那怎么办？硬刚？”红狐拉动枪栓。
“不。”
林轩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装着钋-210断手的铅盒。
“他是为了这个来的。”
“既然他这么有礼貌，那我们也得回个礼。”
林轩从兜里掏出一瓶早已准备好的液体——那是高浓度的氨水。
“汞遇到氨水，会生成一种极其敏感的爆炸物——雷酸汞。”
“虽然这棵树里的汞是硫化汞形式，但树液里含有大量的游离汞离子。”
林轩将氨水倒进一个装有延时引信的玻璃瓶里。
“红狐，枪法怎么样？”
“百步穿杨。”
“好。”
林轩指了指那棵巨树的一根横生枝干，那里的树皮已经破裂，露出了里面流动着的银红色树液。
“把这个瓶子扔过去，然后打爆它。”
“既然他们想钻洞。”
“那我们就帮他们……开个大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