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古韵街的青石板上倒映着破碎的霓虹。
一念堂的卷帘门缓缓拉下，将满街的风雨关在门外。
店铺后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红花油的辛辣气息。红狐坐在那张老旧的太师椅上，原本紧致的皮衣已经被她褪去了一半，露出了大片雪白却布满淤青的背部肌肤。
她手里拿着棉签，试图去处理肩胛骨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那是之前爆炸时被飞溅的铁片割伤的。但因为角度刁钻，她试了几次都碰不到伤口，疼得额头冷汗直冒。
一只修长、干燥的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棉签。
红狐浑身肌肉瞬间紧绷，本能地想要躲闪，却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按住了肩膀。
“别动。”
林轩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伤口里有铁锈，不清理干净会得破伤风。我不想刚收的秘书，还没上岗就先病死了。”
红狐咬着下唇，不再挣扎。
棉签蘸着酒精，精准而有力地清理着伤口。那种刺痛感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身体微微颤抖。
这种姿势太过暧昧。她几乎是半裸着上身，被这个刚刚才杀了她上司的男人掌控着。在这个距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林轩身上那股特有的、混合着烟草与冷冽气息的味道。
作为海蜃楼的金牌杀手，她习惯了用身体作为武器，去诱惑、去猎杀。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感觉到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被征服的战栗感。
“好了。”
林轩扔掉沾血的棉签，随手将一瓶云南白药粉撒在伤口上，然后扔给她一件宽大的男士衬衫。
“把衣服穿上。我不希望我的店里总是充斥着发情的荷尔蒙味道。”
红狐脸上一红，那种被看穿的羞耻感让她有些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失落。她抓过衬衫胡乱套在身上，遮住了那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的曲线。
“海蜃楼不会善罢甘休的。”
红狐扣着扣子，声音恢复了冷硬，“刀疤脸是刑堂堂主，也是大老板的亲信。他死了，海蜃楼一定会启动‘血色追杀令’。明天一早，整个潮汕的黑道都会盯着这间铺子。”
“而且，他们会封锁你的货源，切断你的客流。在潮汕，海蜃楼就是古玩行的天。他们说你是假的，你手里的真东西也能变成假的。”
林轩走到工作台前，重新拿起了刻刀。台灯昏黄的光晕打在他那头白发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天？”
林轩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这世上只有物理学是天，其他的，都是纸老虎。”
“过来，帮我打灯。”
红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举起了那盏高流明的工业聚光灯。
在强光的照射下，林轩手中的那九枚已经初具雏形的帝王绿平安扣，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荧光。
但红狐惊讶地发现，林轩并没有像普通玉雕师那样在玉面上雕龙画凤，而是用那种微米级的精钢刻刀，在平安扣的背面，刻画着一道道肉眼几乎看不清的、极其复杂的几何纹路。
这些纹路并非传统的云纹或回纹，更像是某种精密的集成电路图，或者是……菲涅尔透镜的同心圆结构。
“你在做什么？”红狐忍不住问道，“这么好的料子，背面刻花了不就废了吗？”
“这是‘透光鉴’。”
林轩手中的刻刀没有丝毫停顿，石粉簌簌落下。
“中国古代有一种失传的铜镜，叫‘透光镜’。正面平滑，背面有纹饰。当光线照射镜面反射到墙上时，墙上会显现出背面的纹饰。古人以为是神迹，其实那是利用金属应力造成的微观曲率变化。”
“翡翠是透光物质，比铜镜更难。”
“我要利用翡翠内部的晶体折射率，通过改变背面的微观厚度，来制造一个光学阵列。”
林轩终于放下了刻刀，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这是高强度脑力计算后的透支反应。
神明知识库，光学物理篇，焦散原理。
他在用凡人的手，在一块石头上进行着纳米级别的光学编程。
“关灯。”林轩吩咐道。
红狐依言关掉了聚光灯。整个店铺陷入了一片漆黑。
“拿手机手电筒，照它。”
林轩指着桌上按照北斗九星方位排列的九枚平安扣。
红狐打开手机闪光灯，对准了那九枚翡翠。
下一秒。
她捂住了嘴巴，瞳孔剧烈收缩，露出了一副仿佛见到了鬼神的表情。
只见那九枚平安扣在光线的照射下，并没有发出普通的散射光。
光线穿过翡翠内部复杂的微雕结构，在店铺洁白的墙壁上，投射出了九条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青龙！
那不是模糊的影子。
那是连龙鳞、龙须都清晰可见的高清投影！
九条青龙在光影的折射下，仿佛在墙壁上游动，首尾相连，将“一念堂”三个大字环绕其中，透着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
“这……这就是你说的物理学？”
红狐的声音都在颤抖。这简直比她见过的任何魔术都要震撼百倍。
“这是几何光学的‘焦散效应’。”
林轩收起平安扣，墙上的九龙幻影瞬间消失。
“明天是开业典礼。”
“海蜃楼不是想封杀我吗？不是想说我是假的吗？”
林轩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我会把这九枚平安扣挂在门口。”
“在这个讲究‘眼见为实’的行当里，当所有人亲眼看到‘玉中藏龙’的神迹时。”
“海蜃楼所有的谣言，都会变成替我扬名的嫁衣。”
红狐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心中那股寒意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敢单枪匹马挑战整个潮汕地下世界。
因为在他的眼里，那些所谓的江湖规矩、帮派势力，不过是一群还没学会钻木取火的原始人。
“还有一件事。”
林轩突然转身，目光落在红狐那双赤裸的长腿上。
“明天你是老板娘……不对，是老板秘书。”
“去买套得体的职业装。我不希望我的客人进来，以为这里是夜总会。”
红狐一愣，随即那张美艳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迈着猫步走到林轩面前，伸出手，轻轻替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
“遵命，老板。”
“不过，今晚……需要我为您暖床吗？这也算是秘书的……分内之事吧？”
她的声音带着钩子，眼神拉丝。
林轩看着她，眼神清明得像是一潭死水。
“那是另外的价钱。”
他推开红狐，走向后堂的简易折叠床。
“而且，我现在的身体，经不起你这种级别的……榨取。”
“睡觉。”
红狐看着林轩躺下，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气得跺了跺脚，却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男人，还真是……特别。
……
次日清晨。
古韵街还没有完全苏醒，一阵刺耳的唢呐声就打破了宁静。
并没有喜庆的鞭炮，也没有祝贺的花篮。
一队穿着白麻衣、腰缠黑纱的壮汉，抬着一口漆黑硕大的棺材，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一念堂”的门口。
咚！
棺材重重落地，激起一片尘土，正好堵住了店铺的大门。
周围的商户和路人纷纷围了过来，指指点点，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色。
“这不是海蜃楼的‘送钟’队吗？”
“看来这家新店是得罪死人了啊！开业第一天送棺材，这是要让人家家破人亡啊！”
为首的一个壮汉，满脸横肉，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丧帖，扯着嗓子喊道：
“海蜃楼恭贺一念堂开业！特送‘升官发财’金丝楠木棺一口！”
“祝林老板，早登极乐，生意……入土为安！”
哄笑声四起。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也是最恶毒的诅咒。
二楼的窗帘后，红狐看着下面那口黑棺材，脸色铁青，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别动。”
林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那一身中山装笔挺，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棺材是个好东西。”
“刚好，我缺一张像样的展示台。”
“开门。”
林轩整理了一下袖口，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
“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