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门落下，将古韵街的喧嚣隔绝在外。
昏暗的店铺内，只有一把铲刀刮擦石头的沙沙声。林轩的手很稳，每一次下刀都精准地剔除掉那层像煤炭一样的黑色皮壳。
随着最后一层石皮脱落，那块拳头大小的翡翠原石终于露出了真容。
没有强光手电的照射，单凭窗缝里漏进来的一点夕阳余晖，这块石头就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幽深绿意。那绿色浓郁得仿佛要滴落下来，色正、水长、种老，内部纯净得没有一丝棉絮裂纹。
玻璃种，帝王绿。
在如今的翡翠市场上，这是按克拉计价的顶级硬通货。这一块，保守估价在八千万以上。
林轩将石头放在那张破旧的八仙桌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狂喜。对于一个曾经拥有过神明视野的人来说，这不过是一块稍微漂亮点的石头，它的唯一价值就是换取在这个凡人世界立足的资本。
他拉过一把沾满灰尘的太师椅坐下，从怀里摸出那部李子枫留下的、经过加密处理的卫星手机。
现在，钱有了，地盘有了。
有一件事，他必须确认。
林轩的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那是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那是苏晴的私人号码。
但在按下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僵住了。
神明知识库，逻辑推演，情报分析。
林轩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像一台冷酷的计算机，分析着这一通电话可能带来的后果。
神州守护局既然能在此地布下天罗地网，甚至动用深海核能来设局，说明他们对“潜龙”的监控级别是最高的S级。
苏晴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也是他在世俗界唯一的软肋，必然处于全天候的数字监控之下。
只要这个电话拨通，无论苏晴接不接，只要信号塔产生握手协议，位于京城的超级计算机“天眼”就会在三秒内锁定他的位置。
那时候，他面临的将不是几个防化兵，而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更重要的是……
林轩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最后一次见到苏晴的画面。
那时候的苏晴，眼神陌生而惊恐，仿佛在看一个闯入她生活的暴徒。
麒麟。
那个掌控着镇国神器的男人，最擅长的就是操纵记忆与因果。
林轩放下了手机。
他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把危险带给现在可能正处于“安全”状态的苏晴。
但他必须知道她的现状。
林轩起身，从李子枫留下的背包里翻出一台便携式战术平板电脑。这是他从游艇上顺手带下来的。
开机，连接路边的公共wiFi，挂载多重虚拟Ip代理。
林轩并没有像黑客电影里那样疯狂敲击代码，攻击防火墙。那是低级的手段。
他用的是最朴素的“社会工程学”搜索。
他在搜索栏输入了几个关键词：金陵，苏家，苏晴。
回车。
屏幕上瞬间跳出了数千条信息。
林轩快速过滤掉那些无效的广告和重名信息，目光锁定在三个月前的一条财经新闻上。
《金陵苏氏集团重组，苏家大小姐苏晴出任执行总裁，宣布与京城叶家达成战略合作》
配图是一张高清的新闻发布会照片。
照片上的苏晴，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装，画着精致的淡妆，正面对镜头露出得体的微笑。
她瘦了，但气色很好，眼神明亮而自信。
那是林轩从未见过的、属于豪门千金的自信。
但在那份自信背后，林轩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空洞。
那是一种虽然活在人群中，却与世界有着一层隔膜的疏离感。
林轩的手指轻轻滑过屏幕，放大那张照片。
在苏晴的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没有婚戒。
林轩继续搜索。
他在金陵民政局的公示信息库的缓存快照中，找到了苏晴的婚姻状态栏。
未婚。
林轩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那种剧痛比在深海中缺氧还要强烈。
果然。
麒麟不仅封印了他的力量，也抹杀了他存在过的痕迹。
在现在的苏晴，乃至整个金陵苏家的认知里，根本就没有“林轩”这个入赘女婿。也许在他们的记忆里，林轩只是一个早就死在路边的乞丐，或者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镇国神器的规则力量，修改了凡人的认知。
这是一场最高级别的“社会性抹杀”。
林轩看着屏幕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她过得很好。
没有了他这个“废物赘婿”的拖累，没有了那些超凡世界的打打杀杀，她做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苏家大小姐。
这也是一种保护。
只要林轩不出现，她就是安全的。麒麟不会动一个“无关紧要”的凡人，甚至会为了维持这个虚假的“和平”，给她最好的资源和生活。
啪。
林轩合上了电脑。
黑暗中，他那一头白发在微弱的指示灯下显得格外苍凉。
不去打扰，是他现在唯一能给的温柔。
但，这不代表结束。
夺妻之恨，抹杀之仇。
麒麟以为只要抹去了记忆，就能斩断因果。
但他忘了，林轩的记忆，是刻在《龙隐玄经》里的，是烧在骨头上的。
“等着。”
林轩对着虚空，低声自语。
“等我用这双凡人的手，把这潮汕的水搅浑，把这古玩行的天捅破。”
“当我带着千亿身家，带着天下第一鉴宝师的名号杀回金陵时。”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编织的那个虚假世界，是如何粉碎的。”
林轩站起身，将那块帝王绿原石揣进兜里。
悲伤是奢侈品，现在的他消费不起。
他需要变现，需要招兵买马。
明天，这家“一念堂”就要开张。
而这块帝王绿，就是他林轩向整个潮汕古玩界，发出的第一张战帖。
咚咚咚。
就在这时，卷帘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敲响。
“林先生！林先生在吗？”
是陈三爷的声音，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焦急和……兴奋。
“出事了！出大事了！”
林轩皱了皱眉，走过去拉起卷帘门。
陈三爷满头大汗地钻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紧张的老三。
“怎么？”
“刚才……刚才我去处理那个铅皮沉海的善后事宜，听道上的兄弟说，海蜃楼那边放话了。”
陈三爷咽了口唾沫，看着林轩。
“他们说，昨晚那个拍下五千万铁箱子的神秘买家‘马爷’，其实是个冒牌货。真正的马爷还在酒店里躺着呢。”
“现在，整个潮汕的黑白两道都在找这个‘冒牌货’。”
“而且，海蜃楼背后的老板发出了‘江湖追杀令’，谁能提供线索，赏金一千万！”
林轩闻言，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笑了。
笑得云淡风轻。
“一千万？我的脑袋就值这么点？”
他转身，将那块刚切出来的帝王绿扔给陈三爷。
陈三爷下意识地接住，只看了一眼，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这……这这这……”
“拿去，找最好的玉雕师，把它做成九枚‘九龙护主’的平安扣。”
林轩的声音在夜色中冷冽如刀。
“他们不是在找我吗？”
“三天后，古韵街开业。”
“我会用这九枚平安扣，告诉整个潮汕。”
“那个‘冒牌货’不仅没跑，而且……”
“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坐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