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药效应该还在，祁淮之拿出来两个碗盛出来递了一碗给鄞。鳝鱼肉已经被熬烂了，混着草药点缀在浓稠的汤汁里。
鄞虽然很少吃煮出来的东西，但并不难接受。反倒是祁淮之的口味要刁钻一些，看着那碗白绿相间的糊糊半晌都没有下口。
“怎么不吃呀？”鄞已经把一碗鳝鱼糊吃了个干净，歪过头来看着祁淮之。祁淮之笑了笑，最终举起勺子吃了一口。好在味道并不差，鳝鱼特有的鲜味加上草药略带的苦味，吃着让人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可以接受的。
鄞挑了挑眉，指着吊锅里剩的那些糊糊说：“那我帮你把这些吃了吧。”祁淮之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阻止，鄞就不客气地给自己又盛了满满一碗吃了起来。
恰好这时也到了中午送饭的时间，因为两人都回到了木屋，所以连带着蛊师的那一份也一起送了过来。鄞又端进来两份烤肉，满足地舔了舔嘴唇，抬头看向祁淮之，眼神亮晶晶的。
那是不是给他吃断头饭，祁淮之的那一份明显比鄞的更多，而且看起来还更加美味。鄞很显然没意识到，还在感叹：“看来你这个巫医还真是受人敬重，给你送来这么多好吃的。”
祁淮之默不作声地把自己那份往鄞面前推了推道：“你想吃就给你吃。”没想到鄞摇了摇头：“祁生了病，需要多吃肉才能好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就拿起自己的那一份烤肉，不过因为已经吃了两碗鳝鱼糊糊，鄞才吃了一半就感觉饱了。鄞刚要把那烤肉放回去，就见鼻子下汩汩流出两条血痕。
这一瞬间鄞都没有想到自己有可能是中毒了，毕竟毒那东西他从小没少吃，可以说整座山的地皮都被他舔了个遍。要是和毒蛇互咬，指不定谁会被毒死呢。
祁淮之抬起他的下巴帮他擦掉鼻血，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才松了口气：“鳝鱼劲太大大冲的，没什么问题。”
鳝鱼本就补气血，祁淮之还嘱咐鄞抓一只小一点的，却没想到他会一次吃两碗，再加上火烤出来的肉，硬是气血上涌给喷出鼻血来了。
不过效果确实立竿见影，祁淮之觉得身体像是充满了气，像个气球似的都有些发飘。鄞知道自己没什么问题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只是对祁淮之道：“我这两天住在你这里。”
虽然说距离祭祀之日还有两天半，但保不准就有族人犯蠢，想把巫医绑了逼迫他献祭。鄞思索着又把身上的银链子解下来几条挂在门口，他们待在屋中到底被动，还是让小东西们藏在暗处打探比较好。
这一举措还是很有用的，平时除了生病，很少会有人来找巫医，今天却多了不少人在外面走来走去，仿佛在监视着屋内，生怕祁淮之跑了。
祁淮之收拾了碗筷后就拿起医书，对着里面的丹方默默的研制。鄞看着门外的人影，眉头微微皱起，他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没关系，现在还不到那一步，他们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然而，傍晚时分意外就发生了。一群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驱散了鄞控制的蛊虫，然后破门而入。鄞在蛊虫被驱赶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破门的一瞬间挡在祁淮之身前，从腰间抽出来一把银片刀。
“你们想干什么？”鄞怒喝道。
为首的一人正是白天那个自称谡的女人，明明做着土匪的行径，她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了巫族，为了我们每一个人，巫医必须献祭自身。”
如血一般的夕阳渐渐垂落地平线，族人的影子像是恶鬼般拉长，扭曲，缠绕着祁淮之，想要把他拉入深渊。祁淮之站在黑暗中，直到最后一丝夕阳落下，天上的云变得灰蒙蒙的，他彻底看不清族人的脸。
有记忆也不一定是好事，身体里那颗沉闷而严肃的心脏仿佛被捏紧，从未有过的猛烈的心痛传来，祁淮之感觉一阵眩晕，忍不住扶着桌子大口呼吸着。
太失败了，祁淮之心想。
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养出这种反咬的东西。那些难以调教的也坚决不会给他们制约自己的机会。
理智和感情仿佛在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祁淮之只好耐下心来哄这具身体：“没关系的，你已经为他们做到最好了，你很棒，该死的是他们。”
左眼下方的一颗眼睛缓缓睁开了，金色的眸子带着无机质的寒意。而那些族人还在“动之以情”地劝说鄞让开。
双方僵持之时，祁淮之捏碎了一颗隐藏在袖口的药丸，顿时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那些闯入者吸入后纷纷头晕目眩，说话和动作都越来越慢，最后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鄞回过头看向祁淮之有些惊讶。那些金色的眼睛只有在祁淮之闭上双眼时才会睁开，而现在却有一只眼睛睁开了，和祁淮之那双黑色的眼睛同屏眨动。
他是第一个看破祁淮之的秘密的人，在他因为好奇而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数十只金色的眼睛同时盯向了他，那一瞬间只让他感觉不寒而栗。
但很奇怪的是，只要不与那些眼睛对视，鄞就会下意识忽略祁淮之显然的非人特征。和那三只眼睛对视着，鄞忽然感觉头晕目眩，似乎窥见什么东西似的，不过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他面前依旧是面露关切的祁淮之。
“这些人怎么办？”鄞问道，他的心情也很复杂，朝夕相伴的族人为什么会对同族挥刀相向，就和蛊窟里那些没有感情的蛊虫一般。
祁淮之垂眸看向那些人：“他们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想活着罢了。”他可以理解对方的自私，但不巧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如果找不到最优解的话，就让他们全都去死好了。
此时已有月色，还不算明亮，但将巫族人都笼在其中，唯有祁淮之，无论日还是月，都未曾分给他一丝光芒，留他一个孤寂地站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