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颜如玉觉得冷意似乎沁进了骨缝里。
苏漓直直看向李天衣：“其实这次回临朔，有一桩重要的事情，想亲自跟您求证。”
李天衣忽然站起身：“若是询问化龙池的事，请随我来。”
他的目光转冷，看了一眼其他人。“只有你一人。”
苏漓紧跟着李天衣走出偏殿，城主看着李天衣的背影，银牙紧咬：“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就跟谁稀罕听一样。”
一扭头看见颜如玉一副要哭出来的架势，叱道：“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就先灭自己威风。我看那个桃花命大的很，放心，她死不了。”
苏漓紧跟着李天衣，穿过一道拱形石门，走过一条长廊，来到一座圆形的巨大空地，那空地之上一座座石头屋子错落排布。
她在心底惊叹不已，原来此处，就是镜湖的湖底。
李天衣将她引到一间石屋内，苏漓意外的发现，里面竟然干燥温暖，丝毫感觉不到潮湿。
“还是让你查到了。”李天衣开门见山，一双黑眸里，似乎藏着无数的言语。
“还请告诉我，镇南关，化龙池，到底是什么地方，又藏着什么秘密？和我祖父父亲，有什么关系？”苏漓一口气问了出来 。
李天衣笑了，苏漓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笑起来完全没有了冷脸时候的拒人千里，令人心生温暖。
“你祖父，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段往事，太久远，久远的，我不知该从哪里跟你讲起。”
李天衣垂下眼眸，似乎沉浸在往事中。
“......自从定下那个计划，就已经注定了，有几个人，将为大熙牺牲。这些人里面，有纪太傅，你祖父，你祖母，你父亲，还有你，苏漓。当然，还有很多无辜的人，都牵扯其中......
当年，纪太傅以己身为诱饵，诱妖女入龙脉。
五龙镇妖女，甚至先皇还盗用了城主的青铜令。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你祖母窥得了天机。
这恐怕是一场无用功。
也就是那时，你祖父才得知你祖母的真正身份。
先皇提着最后一口气，秘密召见了几个人。”
李天衣抬眸看着苏漓，眸中划过 一丝沉痛。
“大错已经铸成，好在，总算争得了喘息的时机。五龙将日渐衰弱，人力无可挽回。
先皇找到我，决定动用化龙池。”
“化龙池？什么意思？”苏漓眉心微蹙，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大熙祖龙训：社稷将覆，龙脉倾颓。大熙武将，凡斩敌万千，正气凛然，且愿为天下苍生生死以赴者，可入化龙池。以血肉之躯搏化龙之机，护国安邦。然此途九死一生，非有舍生取义之大愿力，终难功成！”
李天衣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神情肃穆 ，昂首诵出。
苏漓闻言浑身一震，杏眼骤然睁大，瞳孔里翻滚着惊涛骇浪，先前的沉静瞬间破碎。
她的唇瓣都有些颤抖：“祖父和父亲......是不是，他们都入了化龙池？！”
她猛地冲到李天衣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摇晃，声音从她的肺腑中冲出：“告诉我，是不是！”
李天衣看着面前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的少女，眼中似乎燃烧着火焰。
他终于沉重的点了点头。
苏漓只觉得浑身力气骤然被抽干，双腿软的再也站不住，猛地跪在地上，膝盖与青石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天衣伸出手，想拉起她。
苏漓摇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出其不意的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顶着通红的指印，她仰面痛哭失声。
“祖父！父亲！”
苏漓哭的肝肠寸断，头深深的抵在了地面上。她的心似乎被谁狠狠的割了一刀，痛不欲生。
“我真不是人，不是人啊！父亲，原谅女儿不孝，女儿竟然还骂你是......”
耳边似乎响起自己不屑的声音，“它，只是条未开灵智的畜生罢了。”
一双大手用力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知者不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李天衣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的祖父和父亲，并没怪你。”
苏漓的泪，更汹涌了。
“怎么，你难道不想看看他们么？”
苏漓抬起泪眼：“我可以，见到他们？”
“那是自然，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不过，见他们之前，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苏漓哽咽着点点头。
“青龙还有记忆。但是你父亲，化龙失败，他，已经不认得你了。如今，他性情有些暴躁，你莫要靠他太近。”
苏漓泪眼朦胧的点点头。
“你父亲，原本是能成功的。只可惜，最后关头，他分心了。我想，他应该是惦记着你的母亲，还有你......你也莫要自责了，你认不出他来，也是正常。化龙池，已经将他原来的气息，全部化掉了。”
苏漓的一颗心，裂成了万千碎片，连呼吸，都带着疼。
打开石门，李天衣负手而立，朗声道：“老朋友，出来吧。”
话音未落，潭水猛地翻涌沸腾，“哗”的一声水花四溅，一道青色龙影破水而出，龙鳞在幽暗光线下流转着冷冽光泽，那是一条矫健青龙。盘旋着稳稳落在中央那块黝黑巨石上，龙须无风自动。
未等苏漓看仔细，潭底再起波澜，墨色浊浪翻卷，一条黑色蛟龙裹挟着滔天水汽冲出，鳞甲如墨染般漆黑，双眼眨着寒光，与青龙遥遥相对，气场凛冽。
“祖父，父亲......”
苏漓颤抖着声音，冲到了潭边。
水花瞬间打湿了她半边衣裙，她却浑然不觉，径直往那块巨石走去，李天衣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沉声道：“水深，不可再往里走了！”
青龙垂首俯瞰，那双龙眼如凝霜的寒潭，瞳仁呈深邃的青金色。
看向苏漓时，竟缓缓褪去了凛然戾气，恍惚间，苏漓耳畔响起一道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阿漓，祖父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