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旅程，整整持续了三十六个小时。
当苏白的精神力几乎要耗尽，连站立都有些勉强的时候，她终于猛地睁开了眼睛。
“停。”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无比清晰。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艇长，立刻下令：“所有引擎关闭！静默潜航！”
庞大的龙渊号，在北大西洋某片不知名的深海中，缓缓停了下来，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声呐屏幕上，一片死寂。
下方的深海平原，平坦得像一块黑色的幕布，没有任何地质活动，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干净得令人心慌。
“报告，声呐无异常，磁场无异常，未发现任何金属反应。”
声呐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陆枭的目光也投向了屏幕，他相信苏白，但他更相信现代科技的侦测结果。
然而，苏白却摇了摇头。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主屏幕上那片代表着“虚无”的黑暗区域。
“它就在这里，在我们下方，大约一千二百米。”
她的“视线”穿透了厚厚的海水，穿透了数米厚的淤泥，看到了那片平原之下的真实景象。
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造物。
一个倒扣在海床上的，直径超过三公里的巨大金属圆盘。
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如同水波般流动的光学迷彩，完美地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而在光学迷彩之下，还有一层肉眼不可见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护盾，像一个巨大的肥皂泡，将整个基地包裹在内。
无数体型怪异的深海生物，像被驯养的宠物，在这座海底城市的周围巡逻游弋。
“阿波罗”的“神域服务器”——方舟组织在大西洋的巢穴！
“准备下潜。”
陆枭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的眼神里再无一丝犹疑，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苏白和陆枭换上了那套暗银色的“女王”作战服，流线型的装甲完美贴合着身体曲线，充满了科幻般的美感与力量感。
十二名“深渊行者”也穿上了名为“深海骑士”的黑色重型动力装甲，他们看上去就像一群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神。
“龙渊号”的八号鱼雷发射管，被无声地打开。
注满海水的狭长管道内，冰冷的海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包裹着每一个人的身体。
这里空间狭窄，苏白和陆枭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一起。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隔着作战服传来的，稳定而有力的心跳。
在即将被发射出去的前一秒，陆枭忽然握住了苏白戴着手套的左手。
他低下头，隔着冰冷坚硬的头盔面罩，在那枚由“昆仑骨铠”材料打造的，象征着他们誓约的暗金色指环上，印下了一个冰冷的吻。
他没有说话，但苏白通过头盔内置的通讯频道，清晰地听到了他那如同誓言般，沉稳而沙哑的两个字。
“我在。”
冰冷，死寂。
这是被发射出鱼雷管的唯一感受。
刺骨的海水瞬间包裹了全身，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作战服的内部循环系统在瞬间调节了温度和压力，但那股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寒意，依旧透过装甲，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苏白悄无声息地下潜，身体轻盈得没有一丝重量。
她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水流领域，将她和身后十二名穿着重型动力甲的“深渊行者”，以及陆枭，都包裹在内，悄无声息地抵消了下坠时产生的巨大水流噪音。
在他们下方千米之处，就是那座庞大的海底基地。
头盔的内置通讯频道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队员们被压抑到极致的，平稳的呼吸声。
“状态报告。”
陆枭低沉的声音在公共频道里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猛虎收到，状态良好。”
“闪电收到，状态良好。”
“炮筒收到，感觉……有点冷。”
队员们逐一报告，声音冷静而专业。
陆枭切换到了和苏白的私人频道，声音里那份伪装的冷静瞬间消失，只剩下压不住的紧张。
“苏白，你怎么样？”
苏白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视线”正穿透无尽的黑暗。
那座倒扣在海床上的巨大金属圆盘，在她脑海中呈现出无比清晰的轮廓。
那层流光溢彩的光学迷彩，在她眼中，如同虚设。
她能“看”到那层更深层的能量护盾，如同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散发着和她同源，却又充满了人工斧凿痕迹的能量波动。
她甚至能“看”到，基地内部那些如同蚁巢般纵横交错的通道里，一队队穿着白色制服的武装人员正在巡逻。
“我没事。”
苏白的声音在私人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华丽。那位‘阿波罗’先生，品味不错。”
陆枭没心情跟她开玩笑。
“别分心。”
男人的声音又紧又硬，霸道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出频道，生怕她的注意力被除了他以外的东西吸引走分毫。
“知道了，陆师长。”
苏白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安抚。
她伸出手，纤长的手指在冰冷的海水中轻轻一划。
身后的陆枭和“深渊行者”们只觉得身体一轻，下潜的速度陡然加快，却依旧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
他们化作一群无声的鬼魅，急速逼近那座沉睡在海底的钢铁巨城。
能量护盾近在咫尺。
那层无形屏障散发的能量波动，足以将一艘常规潜艇瞬间蒸发。
“准备抵御冲击！”
“猛虎”在公共频道里低吼一声，所有队员的动力甲都发出了细微的嗡鸣，能量输出瞬间提升。
然而，苏白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动作。
她没有减速，反而像一条真正的美人鱼，迎着那道能量护盾，直接撞了上去。
陆枭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止。
“苏白！”
他下意识地吼了出来。
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爆炸，没有能量的狂暴对冲。
苏的全身上下亮起一层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银色光晕。
当她接触到能量护盾的瞬间，那层坚不可摧的屏障，竟如同被热刀切开的黄油，无声地，向内凹陷出一个缺口。
苏白轻而易举地穿了过去。
她回过头，对着身后目瞪口呆的众人，招了招手。
陆枭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压下心头的狂跳，立刻下令。
“跟上！保持队形！”
一行人鱼贯而入，那道足以抵御深水炸弹的能量护盾，对他们而言，形同虚设。
“我的天……”
“闪电”在频道里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低语。
“闭嘴。”
“猛虎”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一丝同样无法掩饰的震撼。
穿过护盾，苏白带着队伍，径直朝着基地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游去。
那是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形管道口，外面覆盖着粗大的金属格栅，一些黑色的、黏稠的液体，正从里面缓缓排出。
排污口。
苏白伸出手，轻轻按在冰冷的金属格栅上。
构成格栅的合金，在她生命能量的侵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脆弱、腐朽。
“咔嚓——”
一声轻响，陆枭上前一步，轻易地将已经变得像饼干一样酥脆的金属格栅掰断，露出了黑洞洞的管道。
“走。”
苏白第一个钻了进去。
一股混杂着机油、化学试剂和某种腐烂生物的恶臭，扑面而来。
动力甲的空气过滤系统瞬间将臭味隔绝，但那股黏腻肮脏的感觉，还是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只有苏白，神色如常。
她仿佛走在自家的后花园里，在这条狭窄肮脏的管道中，从容地前行。
整个基地的三维结构图，早已在她脑海中构建完毕。
每一条通道，每一个房间，每一个监控探头，每一个巡逻兵的移动轨迹，都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
“前方三十米，左转，有一个维修通道，可以绕开主循环泵。”
“注意，上方通风管道里有红外探测器，我们的作战服有隔热涂层，但行动要快。”
“右侧墙壁后面是生活区，现在是休息时间，里面有大约三百人。”
苏白的指令通过公共频道，清晰地传达给每一个人。
她就像一个全知全能的上帝，带领着这支死亡小队，行走在敌人密不透风的防御体系中，却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数次与巡逻队擦肩而过，最近的时候，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合金墙壁。
队员们甚至能听到墙外巡逻兵无聊的交谈声和脚步声。
冰冷的汗水，顺着“闪电”的额角滑落。
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极致刺激，让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陆枭始终跟在苏白身后半步的距离，像一座沉默的铁塔，将她牢牢护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他的注意力，一半在周围的环境上，另一半，则全都在苏白身上。
他看到她偶尔会停顿一下，眉头微蹙，知道这是精神力消耗过大的表现。
他悄悄切换到私人频道。
“累了？”
声音压得很低，全是无法掩饰的疼惜。
“还行。”苏白回了一句，声音听上去有些飘忽，“只是这里的‘网’太多了，有点费眼睛。”
“省着点用。”陆枭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我不想抱着你出去。”
苏白脚步一顿，在黑暗中侧过头，仿佛能穿透头盔，看到男人那张故作冷硬的脸。
她轻笑一声。
“陆师长，你抱我出去的时候还少吗？”
“……”
陆枭被她噎得半天没说出话，耳根在无人看到的头盔里，悄悄红了。
这个妖精，什么时候了，还总想着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