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地下基地的中央控制室。
空气仿佛被无声抽离，只剩下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某个角落的画面被放大。
那是李文森与张建交谈的瞬间。
每一个唇语的动作，都在下方滚动条上被实时翻译。
苏白端坐指挥椅上，指尖轻叩桌面，慢悠悠地啜饮着陆枭刚送来的热牛奶。
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也安抚不了她那颗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心。
陆枭伫立她身后，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气息沉稳，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林敏……”
当这个名字从张建口中吐出时，苏白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鱼，上钩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陆枭眼底的寒芒骤然凝聚，周身释放出凛冽如西伯利亚寒风的压迫感。
cIA的“清洁工”。
阿波罗的“信使”。
两股潜藏在黑暗中的力量，因为她布下的一个虚构诱饵，即将在他眼皮底下激烈碰撞。
他转向苏白，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几乎要冲破那冰封的盔甲。
苏白似乎能感知到他的情绪，转过脸，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
她放下杯子，纤细的手指在操作板上轻轻一点。
屏幕上，李文森的绝密档案，与林敏那份“完美无瑕”的履历，赫然并列。
一个西装革履，斯文儒雅；一个清秀文静，初入职场。
两只披着羊皮的狼。
苏白仰起脸，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烁着属于猎手的狡黠光芒。
“陆枭，”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你说……我们给远在大洋彼岸的阿波罗，送一份‘大礼’，怎么样？”
陆枭挑眉，静待下文。
苏白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林敏的照片，如同一道致命的轨迹线，最终，定格在李文森那张斯文的脸庞上。
她的嘴角，绽开一抹冰冷而艳丽的弧度。
“让‘方舟’的蛇，去咬m国的老鼠。”
“我们，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戏。”
这番话，轻柔却如一枚投入深湖的炸弹，在陆枭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何等的大胆！
又是何等的疯狂！
借刀杀人，借敌之手，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他们，坐镇中枢，坐收渔翁之利。
巨大的震撼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是恐惧，更不是反对。
而是一种近乎灼烧的自豪感，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破。
他沉默了许久，周身因“林敏”而起的寒杀之气，缓缓沉淀，化为更深沉的守护。
“有几成把握？”
他终于开口，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沙哑。
他问的，从来不是计划本身。
他问的是，她会不会有危险。
苏白笑了。
“十成。”
她答得毫不犹豫，目光灼灼。
“因为我的盾，是天下最坚固的。”
说完，她仰着脸，全然的信赖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眼中。
陆枭的心，像是被重锤猛击，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转身，大步走向墙角的红色加密电话。
拿起话筒的动作，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这一次，他的指令更加简短，也更加森然。
“启动‘守夜人’。”
“目标一：李文森，代号‘清洁工’。启动‘影子’监控，我要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在我的视野里。”
“目标二：林敏，代号‘信使’。收回其基地常规安保监控权限，转入‘守夜人’系统，执行静默观察，严禁惊动任何人。”
“执行。”
电话挂断。
整个地下基地的神经网络，仿佛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无声张开了它无形的罗网。
而这一切的庞大部署，都只是为了守护，那个此刻正凝神思索的女人。
苏白没有停歇。
她拉过一张巨大的白纸，铺在桌面，拿起笔，开始勾画。
那并非普通的草稿，而是一张错综复杂的逻辑图。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地点，被方框圈起。
代表着可能性与行动路线的箭头，在不同的方框间连接、交叉、分岔。
她在为李文森和林敏，量身定做一个“剧本”。
一个能让他们在这座京城的巨大舞台上，“合情合理”地相遇，并因各自的任务，产生“必然”的冲突。
李文森会用何种方式接近目标？
是社会工程学？金钱的诱惑？还是利用人性的阴暗弱点？
植入了虚假记忆的“超级计算机”大脑，在接收到她传递的假情报后，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林敏，会如何去验证情报的真伪？
她又将如何，向远在大洋彼岸的阿波罗汇报？
苏白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推演着每一种可能，并为每一种可能，都提前埋下了“陷阱”与“诱饵”。
她要让这两只潜伏的狼，按照她绘制的路线，一步步走进她设好的斗兽场。
陆枭处理完指令，并未离开。
他走到苏白身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令人安心的阴影。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拿起桌上那杯已然微凉的牛奶，转身去厨房重新温热。
随后，他端着热牛奶，又回到她身边，放在她手边。
紧接着，他从柜子里取出一张薄薄的羊毛毯，动作轻柔地盖在了她的腿上。
四月的京城，夜风依旧带着一丝凉意。
做完这一切，他就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后。
目光落在她笔下的那张图纸上。
那图纸，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张军事作战地图，都要复杂，都要精密。
上面没有山川河流，没有碉堡阵地。
有的，是人心，是欲望，是逻辑的陷阱，是心理的博弈。
他的心底，被一种名为骄傲和安定的情绪填满，前所未有。
他的女孩，正在用她的智慧，编织一张足以捕获豺狼的巨网。
而他，只需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滴——”
终端机屏幕上，弹出一道新的讯息。
“守夜人”传回的第一份报告。
陆枭俯身，在她耳边低声念道：“李文森的目标，锁定了。基地后勤部，物资外采副主任，王建国。”
苏白的笔尖，微微一顿。
“资料。”
陆枭手指在操作板上轻点。
王建国的详细档案，立刻弹出。
履历清白，工作勤恳，家庭和睦。
没有任何明显的弱点。
“继续。”苏白道。
屏幕上的资料继续滚动。
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出现在档案末尾的“个人爱好”一栏。
——集邮。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份关于李文森的背景资料也被调出。
那位档案中风度翩翩的加拿大华裔“学者”，恰好，也是一位“资深”的集邮爱好者。
苏白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
她从代表“李文森”的方框里，拉出一条线。
稳稳地连接到了一个她刚刚写下的，名为“王建国”的方框上。
“第一步棋，他已经帮我们走好了。”
她轻声说，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多么经典的切入方式。
利用共同的爱好，建立信任。
然后在不经意间，套取情报。
这位cIA的“清洁工”，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