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代夫的海风和阳光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但“序言科技”总部顶层的空气已然凝结如冰。陈序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的不是文件，而是一份通过多重加密信道刚刚送达的情报摘要。窗外，秋日的天空高远而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正酝酿着一场蓄势已久的暴雨。
顾明推门进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他甚至没有敲门。他手里拿着一个轻薄如纸的加密平板，步伐快而稳，径直走到陈序桌前。
“陈总，”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却压不住其中的紧绷，“苏黎世和开曼群岛的渠道，几乎是同时传来的消息，交叉验证过了，可信度……超过九成。”
陈序没有抬头，手指点在情报摘要的一个名字上，那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NeuVision”（新视界）。
“说说具体情况。”陈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顾明跟了他这么久，能听出那平静水面下急速涌动的暗流。
“NeuVision，总部在苏黎世，创始人是德国人汉斯·伯格，但实际控制权经过几轮复杂的融资，已经相当分散。”顾明将平板上的资料投射到一侧的墙上，显示出一张复杂的股权结构图，“他们是全球计算机视觉和机器感知领域的隐形冠军，尤其在动态三维场景重建和实时环境理解算法上，拥有超过一千项核心专利，大部分是基础性专利。他们的技术……是下一代增强现实、自动驾驶，尤其是我们规划的‘虚实融合生态’最底层的眼睛和大脑。”
他停顿了一下，切换画面，显示出一张资金流向图，数十条错综复杂的线条，最终都汇向几个高度匿名的离岸实体。“过去七十二小时，通过这些影子实体，有超过一百五十亿欧元的资金被秘密调动、汇集。操作手法非常老练，层层嵌套，目的就是绕过常规监管，避免提前暴露意图。但我们的渠道……挖得足够深。”顾明指了指那几个最终汇聚点，“这些壳公司的终极受益权，全部指向周天明在维京群岛设立的一个家族信托。”
“一百五十亿欧元……”陈序终于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收购一个并未公开上市、估值最多不超过八十亿欧元的NeuVision……绰绰有余了。他想干什么？控股？还是……彻底买断，然后雪藏？”
“根据情报分析，周天明的目标很可能是全资收购，然后进行资产拆分。”顾明的语气更加沉重，“核心专利和研发团队，并入他旗下那个一直不温不火的‘天智科技’，补充他人工智能板块最致命的短板。至于NeuVision的品牌和部分非核心业务……可能会被剥离出售，或者直接关闭。他的目的，不是经营，而是……夺取，然后扼杀我们在这个方向上的未来。”
“夺取未来……”陈序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果然是他的风格。不在正面战场上与我们硬拼市场份额，而是直接去上游，掐断我们赖以生存的技术水源。如果我们失去了NeuVision的技术授权，或者将来面临他们被收购后漫天要价甚至直接断供……我们的AR硬件、自动驾驶感知模块，还有那个基于环境理解的智能生态构想……”他没有说下去，但后果不言而喻。
“是的，”顾明肯定道，“这会是釜底抽薪。而且，时间非常紧迫。周天明调集如此巨额资金，说明收购谈判很可能已经进入最后阶段，甚至……已经达成了私下协议，只等资金到位和最后的公开要约。按照这种规模的跨境并购常规流程，从公开要约到完成交割，最快可能只需要两到三个月。”
“两到三个月……”陈序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顾明，望着外面压抑的天空，“他倒是会挑时候。我们刚刚上市，需要时间消化，整合资源，外部看起来风光无限，内部其实正处于一个转换和适应的脆弱期。他这是看准了我们的七寸，要一击致命。”
“我们要参与竞购吗？”顾明走到他身后，问道，“我们的现金流虽然充沛，但短时间内调动超过一百五十亿欧元的现金，而且是在对方已经抢占先机的情况下进行溢价竞购……压力会非常大，甚至会严重影响我们其他战略布局的资金安全。而且，周天明在海外资本市场的运作能力……我们暂时还比不上。”
陈序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信息：NeuVision的技术细节，周天明的行事风格，己方的资金状况，以及……父亲口中那块地下的秘密，李卫国提到的“上面”，还有母亲无意间透露的“教堂”与“周家祖上”……
这一切，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周天明如此急切、如此不惜代价地要夺取NeuVision，仅仅是为了在商业上打击自己吗？还是说，NeuVision的某些技术，与他极力隐藏的某个秘密……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比如，高精度的地下探测与三维建模？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陈序的脑海，让他悚然一惊。
“竞购……是明面上的选择，但未必是最好的，甚至可能是陷阱。”陈序缓缓转过身，眼神中闪烁着冷静分析的光芒，“周天明擅长设置连环套。他大张旗鼓地调动资金，也许就是希望我们跟着他跳进这个资金消耗的无底洞，拖垮我们的现金流，然后在其他我们想不到的地方，给我们致命一击。别忘了，他背后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力量。”
顾明神色一凛：“您的意思是……声东击西？或者，这是一个诱饵？”
“不排除这种可能。”陈序走回办公桌，手指重重地点在“NeuVision”的名字上，“但我们不能赌。NeuVision的技术，对我们太重要，不能失去。明面上的竞购，我们必须做出姿态，而且要快，要狠，摆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的架势，哪怕只是虚张声势，也要打乱他的节奏和预算。”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顾明：“但是，老顾，我们要做两手准备。立刻做三件事。”
“您说。”
“第一，”陈序语速加快，条理清晰，“立刻启动紧急资金预案，能调集多少现金就调集多少，同时联系宋明远宋总、李振李总，还有我们在海外的战略投资者，我需要知道，在最坏的情况下，他们能在多短时间内，为我们提供多少额度的过桥资金或联合投资支持。我们要让周天明看到，我们也有打资金战的底气和盟友。”
“明白！我马上去协调。”
“第二，”陈序的眼神变得深邃，“动用我们所有的技术情报渠道，不惜代价，我要知道NeuVision这次出售的真实内幕。创始人汉斯·伯格为什么突然想卖？是遇到了不可抗拒的压力，还是周天明给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NeuVision内部，尤其是核心研发团队，对这次收购到底是什么态度？有没有可能……从内部瓦解这笔交易？”
顾明迅速记录着，眼神一亮：“您是想……寻找‘特洛伊木马’？”
“对。收购的关键是人，尤其是技术公司的灵魂人物。如果团队不稳，甚至集体反对，周天明就算买下了专利，也是一堆废纸，至少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消化。而时间……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陈序的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想办法，秘密接触汉斯·伯格，接触他们的首席科学家，接触任何可能对收购心存疑虑的关键人物。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的诉求，他们的恐惧，他们的……底线。”
“这需要非常精巧和隐秘的操作，一旦被周天明察觉……”
“所以更要快，更要隐蔽。用我们在海外的那个‘特殊咨询基金’，找最好的谈判专家和情报人员去做。”陈序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第三件事，”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关于‘金盛广场’地下空间的调查，优先级提到最高。我怀疑，周天明对NeuVision的志在必得，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商业竞争。我要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这或许，是我们能掌握的，真正能威胁到他的……东西。”
顾明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他感受到了老板话语中那不惜一切、多线作战的惊人魄力，也感受到了那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巨大压力。“我明白了。三线并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同时直捣黄龙。”
“没错。”陈序走到墙边，看着那张复杂的资金流向图，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周天明那张隐藏在阴影中、志得意满的脸，“他想掐断我的未来，那我就掀翻他的老底。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猛地转身，眼中再无半分度假归来的闲适，只有属于战士的凛冽寒光：“通知下去，公司即刻起，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高管取消休假，关键部门二十四小时待命。山雨欲来……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窗外，第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云层，紧随其后的是滚雷的闷响，震得玻璃窗微微颤动。山雨，真的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