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小薇文创”工作室时，林薇的数位屏还亮得刺眼。屏幕上是刚画到一半的中式纹样设计稿，线条因为她指尖的颤抖，偶尔会歪出细细的弧度——这是她连熬的第二个通宵了，为了赶客户那套急单，三天内要出六张复杂的纹样设计，还要配合打样调整细节，容不得半点耽误。
桌上堆着三个空咖啡杯，都是最浓的美式，杯底还沾着点没冲开的咖啡粉；旁边放着半盒早就凉透的三明治，咬了两口的面包干硬得硌牙，是昨天中午顾妍帮她带的，到现在都没顾上吃完。林薇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眼底的青黑像晕开的墨，连眨眼睛都带着生理性的酸痛，可她还是逼着自己盯着屏幕，指尖在数位笔上攥得更紧了些——客户明天就要看初稿，她不能停。
“咔嗒”一声，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江屿走进来，手里提着个保温袋，刚迈进门槛，眉头就不自觉地皱紧了。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咖啡味，混着点食物放凉的腻味，林薇坐在桌前，后背微微弓着，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发尾沾着点不知什么时候蹭上的马克笔印，连他走进来都没察觉。
他把保温袋放在桌角，没说话，先伸手碰了碰她面前的咖啡杯——早凉透了，杯壁上的水珠已经干了，留下一圈淡淡的水渍。再看她的手，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握着数位笔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腕都在轻轻发抖。
“别画了。”江屿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压抑的沉，“先吃饭。”
林薇的视线没离开屏幕，只是含糊地应了声：“等我把这部分线条修完，就一口，很快。”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连自己都没察觉。
江屿没动，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反复擦改同一段线条——明明已经很流畅了，她却因为疲惫，总觉得不够完美，来来回回磨了快十分钟。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轻轻按在她握着数位笔的手上：“林薇，停下。”
这一次，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林薇终于抬起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像熬干了水的鱼，带着点被打断的烦躁：“我真的快好了，就差一点点，客户明天就要……”
“我知道你急。”江屿打断她，声音里的压抑快藏不住了，“但你看看你自己——两天没好好吃饭，通宵熬到现在，手都在抖，这样画出来的东西能有质量吗？身体垮了，后面的活怎么办？”
他的话像根针，戳中了林薇紧绷的神经。积累了两天的疲惫、赶工的压力、对设计细节的焦虑，瞬间像决堤的水，顺着这根针涌了出来。她猛地抽回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起身太急，眼前晃了晃，却还是梗着脖子，声音带着点委屈的尖锐：“我知道身体重要！可客户催得紧，我现在停了，明天交不出稿，耽误的是整个工作室的信誉！你以为我想熬吗？我只是……”
话没说完，眼泪就先涌了上来，她赶紧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可心里的烦躁像野草，越烧越旺，连带着对江屿的“多管闲事”也生出了点怨气：“你凭什么管我？这是我的工作，我知道该怎么安排！”
“就凭我是你男朋友！”江屿的声音也提高了，这是林薇第一次见他这么激动——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眼底的担心混着点被误解的委屈，伸手一把按在了数位屏的电源键上。屏幕瞬间暗下去，那些没画完的线条消失在黑暗里，“我不能看着你这么糟蹋自己！饭不吃，觉不睡，你以为你是铁打的？”
“你干什么！”林薇的火气彻底上来了，伸手去按电源，却被江屿按住了手腕。他的手很有力，握得她有点疼，眼神却很沉：“先吃饭，休息半小时，我帮你一起改。以你现在的状态，再画下去也是白费功夫。”
“我不用你帮！”林薇用力甩开他的手，手腕被攥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红印。她看着江屿紧绷的脸，心里又气又委屈——气他不分青红皂白关掉她的稿子，委屈自己明明这么拼，却没人理解她的急。她抓起桌上的手机，转身就往门口走，摔门时的“砰”声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格外响，震得墙上的便利贴都晃了晃。
出了门，晚风带着点初夏的凉，吹在林薇发烫的脸上，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她沿着文创园的石板路慢慢走，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偶尔有晚归的工作室员工路过，笑着跟她打招呼，她也只能勉强扯扯嘴角。
走到园区门口的便利店时，玻璃门里透出暖黄的光，里面传来微波炉“叮”的一声，有人买了热乎的便当，正坐在窗边吃。林薇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叉烧饭，突然觉得胃里空落落的，一阵一阵地发疼——她好像从昨天早上开始，就只喝了三杯咖啡，吃了两口凉三明治。
脚步不自觉地停住，她靠在便利店的玻璃门上，心里的火气慢慢褪下去，剩下的全是后悔。其实她知道江屿是为她好，从他进门时皱着的眉头，到他手里提着的保温袋，她都看在眼里，可刚才被疲惫和压力冲昏了头，偏偏说出那么冲的话，还摔了门。
她掏出手机，想给江屿发个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又删，最后只输了“对不起”三个字，又觉得太轻，索性关掉屏幕，转身往工作室的方向走——她得回去跟他道歉，还要吃他带来的饭，不然他肯定又要担心。
走到工作室门口时，林薇的脚步顿住了。江屿靠在门框上，手里提着个白色的保温桶，见她回来，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站直了身体，没提刚才吵架的事，只是把保温桶递过来：“刚在楼下粥铺买的，皮蛋瘦肉粥，还热着。”
林薇看着他的眼睛，他眼底的红血丝不比她少，大概是刚才等她的时候，也没闲着。保温桶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得她鼻子一酸，之前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没接保温桶，反而往前一步，扑进他怀里，声音带着点哭腔的鼻音：“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也不该摔门……”
江屿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伸手轻轻抱住她，手掌落在她的后背，慢慢拍着，动作很轻，像在安抚受了委屈的小猫：“我也不该那么急着关你屏幕。”他的声音放得很软，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愧疚，“就是看着你那样熬，我心里慌。”
林薇在他怀里蹭了蹭，把眼泪蹭在他的衬衫上，闷闷地说：“我知道你为我好……那粥，我们一起吃，吃完你帮我看看那部分线条，我总觉得不够顺。”
“好。”江屿应着，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把保温桶递到她手里，“先进去，风大。”
工作室的灯重新亮起来时，桌上的空咖啡杯被收走了，换成了冒着热气的保温桶。林薇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递到江屿嘴边，他没犹豫，张嘴接住，眼底的笑意慢慢漾开。窗外的暮色更浓了，可工作室里的空气却暖融融的，连刚才吵架的痕迹，都变成了彼此心里更清楚对方心意的小印记——原来好的感情不是不吵架，是吵过之后，更懂怎么疼惜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