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玄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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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惧威图进引真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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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史阿遭到了严厉的惩罚,每天都被知识折磨,自不必多说。曾经以剑术闻名于雒阳的顶尖剑客,如今被困在长安城某处幽静的宅院深处。没有镣铐,没有刑具,只有堆积如山的竹简、帛书,以及数位由两位夫人请来的、不苟言笑、学究气十足的博士终日相伴。

他们不教他剑法,只教他经史子集、律令章程、天下地理、古今治乱。每日有定课,每旬有考校,若答不出,或见解粗陋,便需将那冗长艰涩的篇章抄写百遍,直至夜深,手腕酸麻,烛泪堆盘。这对于惯于以剑说话、心思快意恩仇的史阿而言,实是比任何肉刑都更难忍受的煎熬。

他眉宇间的锐气被疲惫取代,握惯了剑柄的手,如今提笔时常感滞涩,梦中不再是剑气纵横,而是无尽文字如蝇虫飞舞。这惩罚,确实“严厉”得别出心裁,也唯有那位如今坐镇长安、手段难以揣度的丞相简宇和他的两位妻子,才想得出来。

然而,天下大势的河流,从不会因个人的浮沉而停歇。就在史阿于书山字海中苦熬,试图从“子曾经曰过”中寻得一丝解脱时,整个天下的棋局,已然因简宇收服曹操这石破天惊的一手,而再次剧烈震荡,暗流汹涌,新的波澜在远离长安的地方蓄势待发。

汉水在城外滔滔东去,秋末的水色带着几分沉郁的寒意。南郑城中,天师府邸深处,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厅堂内的凝重气氛。

张鲁跪坐于主位之上,身披绣有阴阳八卦纹样的绛紫道袍,头戴远游冠,面皮白净,三缕长髯垂于胸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但此刻,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腕间的沉香木珠串,目光低垂,落在面前案几上一卷摊开的帛书上。

那帛书边缘已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翻阅过,上面记录的,正是先前那场震动天下的消息:曹操举众归附简宇。

“唉……”一声长叹从他喉中溢出,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他抬起头,看向下首分坐两侧的心腹谋臣与族弟将领。左边是功曹阎圃,面容清瘦,目光沉静;右边是弟弟张卫,以及部将杨昂、杨任等人,皆甲胄在身,面色肃然。

“诸位,”张鲁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长安简宇,收服曹孟德,尽得青徐两州之地,其势已成,威加海内。我汉中,北接关中,向来是关中势力南下之咽喉,亦是巴蜀北出之门户。昔日与刘焉、刘璋父子,虽时有摩擦,尚可周旋。如今简宇坐大,其志必在混壹四海。诸位试想,他若要进一步用兵,是先北攻向河北袁绍,还是……南顾我这汉中?”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众人心上。“我汉中虽地势险要,民殷国富,有米贼数万,可称一时之固。然,以区区一郡之地,如何能与坐拥数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简宇相抗?届时兵临城下,吾等……恐死无葬身之地矣。”

话音落下,厅中一片沉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将领们面面相觑,他们多是凭血气之勇,骤闻此等大势分析,顿感压力如山。功曹阎圃沉吟片刻,拱手道:“师君(所虑极是。简宇新得大势,锋芒正盛。我汉中地处冲要,确如卧于猛虎之侧,寝食难安。为今之计,唯有自强,扩充实力,方能自保,甚至……以图将来。”

“自强?如何自强?”张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阎圃。

阎圃缓缓道:“汉中四塞之地,北有秦岭,南有大巴山,东西有汉水、险关,易守难攻,此乃地利。然疆域狭长,户口有限,物产虽丰,终不及大州。欲图自强,非拓展根基不可。东、北二面,皆是简宇之地,势大不可图。西面羌氐之地,贫瘠难收。唯有……南面。”

“南面?益州刘璋?”张鲁眼中精光一闪。

“正是。”阎圃点头,语气平稳却坚定,“益州,天府之国,沃野千里,户口百万,盐铁之利冠绝西南。刘璋暗弱,性宽柔而无威略,其下东州兵与益州本土士人矛盾重重,猛将才士不得重用,心怀怨望。此实乃天赐良机于师君!”

“啪!”张鲁猛地一拍案几,长身而起,在厅中踱步,绛紫道袍的下摆随之摆动。“刘季玉……哼,承其父之余荫,坐守富庶,却庸碌无为。我与刘焉有旧,亦曾交好,然刘璋继位后,多疑寡恩,屡屡犯我边境。取益州,非但可得基业,亦是报昔日侵扰之仇,更可解当下简宇之威胁!得益州,则我据汉中、巴蜀,山川险固,民富粮足,进可窥伺荆州、关中,退可守成一方之业,足与简宇、刘表等周旋!”

他越说越快,脸上泛起激动的红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拿下益州后的景象。但旋即,他又停下脚步,眉头重新皱起:“只是……益州地势险要,关隘众多,刘璋虽暗弱,毕竟有数万兵马,强攻恐非易事,损耗必大。若战事迁延,被简宇窥得机会,趁虚而入,或刘璋向简宇求援,则我两面受敌,危矣。”

这时,一直沉默的弟弟张卫站起身来,他身材魁梧,声如洪钟:“兄长何必多虑!刘璋麾下,皆碌碌之辈。弟愿为先锋,率我鬼卒,出阳平关,经米仓道,直取巴郡,再图成都!必势如破竹,在简宇反应之前,一举擒拿刘璋!”

“不可鲁莽。”阎圃摇头,“张将军勇武可嘉,但益州非无险可守。葭萌关、剑阁、绵竹,皆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强攻纵能下,时日必久。师君,圃有一计。”

“功曹请讲。”张鲁重新坐下,看向阎圃。

“可先遣使往成都,假意与刘璋修好,或寻一小隙,声言讨伐,以骄其心,懈其备。同时,暗中整顿兵马,囤积粮草于南郑、沔阳。再广派细作入蜀,散播谣言,或重金收买巴蜀之地不得志的豪强、将领,以为内应。待时机成熟,或以精兵奇袭险关,或里应外合,则事半功倍。关键在于‘快’与‘密’,务必在天下各方,尤其是简宇反应过来之前,奠定大势!”

张鲁听罢,闭目沉思良久。烛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不断变幻的阴影。厅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等待他的决定。

终于,他睁开眼睛,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决断的冷光:“功曹之言,老成谋国。刘璋,非雄主,益州,实乃守户之犬耳!今简宇势大,我汉中危如累卵,唯有奋力一搏,取益州为基业,方能存活,图谋大业!传令:即日起,全军整备,广积粮草,多造器械。派能言之人入蜀,打探虚实,结交豪杰。对外,暂且不动声色。待万事俱备……”

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道:“吾当亲提大军,南下成都,为我教众,亦为这汉中百姓,打下一片真正的江山基业!”

“谨遵师君之命!”众人齐声应诺,声震屋瓦。一股紧张而又充满野心的气息,在这天师府中弥漫开来。

几乎就在张鲁于汉中下定决心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成都,已是一片风声鹤唳。

刘璋性情懦弱,多疑少断,汉中细作传来的“张鲁厉兵秣马,意欲南侵”的消息,虽未得百分百证实,却已让他寝食难安。州牧府中,气氛比汉中更加惶恐。

这一日,刘璋召集州中主要文武,于议事堂商议对策。他坐在主位,年约四旬,面皮白净,体型微胖,眼神游移不定,双手紧紧抓着座位的扶手,指节有些发白。堂下,别驾张松、治中从事王累、帐下司马张任、益州从事郑度等人分列左右,人人面色凝重。

“诸公……诸公!”刘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汉中细作来报,那张鲁……那张鲁恐有异动,兵马调动频繁,粮草向南集结。他,他莫不是真要来打我益州?这,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他求助般的目光扫过众人。益州本土将领如张任,面带愤慨,出列抱拳道:“主公勿忧!我益州带甲十万,山川险固,岂惧他区区米贼?张鲁若敢来犯,末将愿提一旅之师,北上迎敌,定叫他片甲不回!”

王累则眉头紧皱,他是刘璋麾下较为耿直敢言之臣,闻言道:“张将军忠勇可嘉。然张鲁据汉中已久,五斗米道信徒颇众,其兵悍而不畏死,不可小觑。且我益州内部,东州兵与本地士民素有芥蒂,若战事不利,恐生内变。当下之计,当速速整饬武备,加固北部关隘,特别是葭萌关、白水关等地,以防不测。同时,可遣使往汉中,探明张鲁真实意图,或可尝试以财货结好,暂缓其兵锋。”

“结好?那张鲁狼子野心,岂是财货能打动的?”另有人反驳。

“如今简宇势盛,或可遣使向简宇求援,请朝廷下诏,勒令张鲁罢兵?”又有人提出不同意见。

堂上顿时议论纷纷,主战、主守、主和、主求援,各执一词,莫衷一是。刘璋听着更加头昏脑涨,拿不定主意,只是不断擦拭着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口中喃喃:“这……这……诸公所言都有理,这该如何决断……”

就在这一片嘈杂之中,一个清亮而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压过了众人的议论:

“主公,诸公,且听松一言。”

众人望去,只见别驾张松从文官班列中缓步走出。他身材矮小,容貌丑陋,但此时背脊挺得笔直,一双眼睛在有些凸出的额头下显得格外有神,闪烁着冷静乃至有些锐利的光芒。

堂内渐渐安静下来。张松虽貌不扬,但才思敏捷,记忆力超群,熟悉蜀中地理政事,是刘璋颇为倚重的谋臣之一。

张松向刘璋躬身一礼,然后转向众人,不疾不徐地说道:“张鲁厉兵秣马,其意在南,此事十有八九。汉中狭促,张鲁素有野心,今见简宇势大,其北面压力剧增,为求生存扩张,南下侵我富庶益州,是必然之选。王治中所言整饬武备、加固关隘,自是老成持重之见,当立即施行。”

他话锋一转:“然,仅凭防守,只能暂缓其锋。张鲁若铁心来攻,战事一起,必绵延日久,我益州腹地再丰饶,亦难免兵连祸结,元气大伤。且正如方才有人所言,简宇坐镇长安,虎视天下。若我益州与汉中鏖战正酣,简宇趁虚而入,或自汉中,或自荆州,分一杯羹,则我益州危矣,届时两面受敌,何以自处?”

这番分析,比之前众人的议论更加透彻,直指潜在的最大危机——鹤唳相争,渔翁得利。刘璋听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子乔(张松)所言甚是!那……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非也。”张松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主公,我们何不使用‘驱虎吞狼’之策?只不过,我们要驱的,是比张鲁这只‘狼’更凶猛,但暂时离我们更远的‘虎’。”

“驱虎吞狼?”刘璋茫然。

“正是。”张松上前一步,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堂中每个人都能听清,“张鲁所惧者,非我益州,实乃北面长安之简宇也!简宇新定关中、中原,其势方张,下一步用兵方向,无非四者:东扫淮南,北平冀幽,南取荆襄,或西定汉中。张鲁恐简宇拿他下手,故欲先南下攻我,以成割据之势,对抗简宇。”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既如此,我们何不主动将这祸水,引向张鲁自身?主公可遣一能言善辩、熟知大势之使臣,携重礼前往长安,觐见简宇。陈说利害:张鲁割据汉中,交通刘表,妄称师君,不遵朝廷号令,实乃国贼。今闻其欲侵州犯界,益州愿倾心归附朝廷,请天兵速发,剿灭张鲁,平定汉中。汉中一下,则朝廷西顾无忧,可专力东向。而对我益州而言,简宇大军攻汉中,张鲁必全力回救,自顾不暇,焉能再图我?此乃‘以朝廷之威,解我益州之危’之上策也!”

他略微停顿,观察刘璋和众人的反应,见刘璋眼中渐露光彩,才缓缓说出最关键的一句:“且,使者前往,名为求援,实为观势。简宇若雄才大略,有包容四海之志,善待我使,则我益州或可审时度势,早定大计。若其倨傲无礼,暴虐寡恩,则我益州紧闭门户,凭险固守,亦不为晚。此可谓‘一举两得,进退有据’。”

张松这番话,明面上完全站在益州安危角度,谋划了一条引援自保的“妙计”,合情合理,尤其是点出了“驱虎吞狼”和“观望风向”两个核心,深深打动了惶惑无主的刘璋。

“妙!妙啊!”刘璋一拍大腿,脸上愁容一扫而空,几乎要站起来,“子乔此计大妙!不费我益州一兵一卒,便可解张鲁之危,更能观望长安风向!真乃社稷之臣也!”

他热切地看向张松:“只是……这出使长安之人,需得胆识过人,辩才无碍,更需忠贞可靠,能体察孤心……子乔,你可愿为孤,为这益州百万生灵,走这一遭?”

张松心中早有定计,闻言立刻整肃衣冠,撩袍跪地,以头触地,声音恳切而坚定:“主公信重,松敢不效死力?为使益州免遭兵燹,为主公解此倒悬之急,松虽才疏学浅,亦愿肝脑涂地,前往长安,说动简宇,以解我益州之危!必不负主公所托!”

“好!好!好!”刘璋激动得连说三个好字,亲自下座扶起张松,“有子乔前去,孤无忧矣!所需财物,尽可从府库支取,珍宝蜀锦,任你挑选,务必彰显我益州诚意,打动那简宇!”

“谢主公!”张松躬身,低头瞬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心中暗道:“刘季玉啊刘季玉,你只道我是去求援解围,却不知我怀中揣着的,是能打开你益州门户的钥匙……简宇,简宇,莫要让我张子乔失望才好。”

议事既定,刘璋心头大石落地,兴致勃勃地吩咐准备宴席,为张松壮行。而张松,则开始了他缜密的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张松府邸成了最忙碌也最隐秘的地方。明面上,他指挥着仆役、属官,清点从州牧府库中运出的各式礼物:成箱的金饼,在黯淡的天光下依旧流转着诱人光泽的珍珠、宝石,色彩斑斓、质地轻柔的蜀锦,还有来自南中的象牙、犀角,窖藏的美酒……这些都将作为刘璋“结好”简宇的诚意,被仔细封装,贴上封条,搬上一辆辆坚固的马车。

刘璋为了自家性命和基业,此次出手极为大方,几乎是不计成本。看着这些堆积如山的财宝,张松面色平静,心中却冷笑:“以此奢靡之物,若能买得一时平安,倒也罢了。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或许,能换回更有价值的东西。”

他更看重的是另一项准备。他以“需熟悉益州与汉中地理,以便向简宇陈述形势、规划进军路线”为名,从州牧府档案库中,调阅了所能找到的所有关于益州及汉中郡县、山川、关隘、道路、粮仓、兵营的图籍档案。这些资料有些杂乱,有些年久失修,但对于过目不忘、且早有准备的张松来说,已经足够。

数个深夜,书房门窗紧闭,灯火通明。张松遣开所有仆役,只留两名绝对心腹在门外守卫。他铺开特制的上等绢帛,研磨好浓墨,根据记忆和资料,开始一笔一划地绘制。这不是普通的地图,而是凝聚了他多年心血和对益州深刻理解的“西川险要图”。

图上,山脉用赭石勾勒出嶙峋的走向,河流以靛青描绘出蜿蜒的脉络。城池、关隘、渡口,皆以工整小楷标注。更关键的是,他在许多地方用只有自己才懂的符号,注明了兵力大概部署、粮草储存地、道路的宽窄与通行难度、哪些地方的守将可能与刘璋不是一条心……

尤其是北部防御汉中的关键:金牛道、米仓道上的重重关隘——葭萌关、白水关、剑门关……每一处他都反复推敲,详细标注其地势之险、守备之要。通往成都平原的路径——涪城、绵竹、雒城……也一一在列。

他画得极其专注,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烛光将他矮小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摇曳不定,仿佛他心中翻腾的思绪。绘制此图,是背主之行,但他内心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是一丝灼热。

他深信,刘璋非明主,益州在他手中,迟早为人所夺。与其让给张鲁那个“米贼”,或是其他庸碌之辈,不如……献给一位可能的有为之主,换取自己和新主的不世功业,也为益州百姓寻一个更安定的未来。

“只是,这位‘有为之主’,是否真是那长安的简宇呢?”他停下笔,望着跳跃的烛火,眼神幽深,“需得亲眼见过,试过,方能知晓。若其徒有虚名,或傲慢无礼,视我如无物……”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轻轻抚过绘制完成的绢帛:“那此图,或许就该化为灰烬,而我张松,便回益州,再做他谋。天下之大,未必无处容身。”

图成那夜,秋雨骤至,敲打着窗棂。张松将绢帛小心卷起,用防水的油布包裹了数层,塞入一个不起眼的、用来装书简的竹筒中,竹筒口以蜡密封。然后,他解开内衫,将竹筒贴身绑缚在胸前最里层。冰冷的竹筒贴着肌肤,起初让他微微一颤,但很快,那种沉甸甸的、秘而不宣的实在感,让他奇异地安下心来。

出发的日子,选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成都北门外,车马辚辚,行人驻足观望。

刘璋率领益州文武百官,亲自为张松使团送行。场面颇为隆重,鼓乐齐鸣,旌旗招展。刘璋拉着张松的手,眼眶甚至有些湿润,反复叮嘱:“子乔,此行关乎益州存亡,务必小心谨慎。见到简宇,务必言辞恳切,陈明利害,使其速发兵攻汉中。益州上下,翘首以盼君归!”

张松一身出使的正式冠服,神情肃穆庄重,再次跪拜:“主公放心,松必竭尽股肱之力,不辱使命!主公且在成都,静候佳音!”

他身后的车队,装载礼物的马车就有十数辆,覆盖着防雨的油布,用麻绳捆扎结实。另有二十余名精悍护卫,皆是从刘璋卫队和张松自家部曲中挑选的好手,盔明甲亮,骑马持刃,护卫在车队前后。张松自己,则登上一辆外表简朴但内里坚固舒适的安车。

“启程——!”

随着礼官一声长喝,车队缓缓启动,碾过铺着落叶和薄霜的官道,向北而行。送行的人群渐渐模糊,鼓乐声也消散在秋风里。

车厢内,张松掀开车窗的布帘,回望了一眼越来越小的成都城墙。秋日的阳光给城墙垛口镀上了一层金边,这座富庶而安逸的城市,正在他身后逐渐远去。他不知道,自己再次回来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放下布帘,车厢内光线暗淡下来。他缓缓靠坐在厢壁上,闭上眼睛。马车微微颠簸,外间传来车轮碾压路面的单调声响,以及护卫骑兵偶尔的马蹄声和低语。

他的手,再次不自觉地按在了胸前衣襟之下。那里,坚硬的竹筒轮廓清晰可辨,紧贴着他的心房。

“简宇……”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好奇、审视、期待、警惕……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此去长安,千里之遥。过秦岭,出散关,方能见那关中气象,见那未央宫阙,见那……收服了曹孟德的人。”

车队一路向北,驶出富饶的成都平原,远处,巍峨连绵、如巨龙横亘的秦岭,已在天际线上露出了苍茫的轮廓。前方的路,山高水长,而长安,就在这重山峻岭之外。

张松的使团,载着刘璋苟安的希望,载着满车的珍宝,也载着他怀中那份足以改变天下局势的密图,正式踏上了前往长安的征途。天下这盘大棋,因张鲁的野心、刘璋的恐惧,而悄然落下了一颗新的棋子。而这颗棋子自己,也怀揣着不为人知的意图,走向了棋盘上最强大的那位对弈者——简宇。

当张松的车队驶入秦岭古道,向着长安艰难前行时,另一场震动天下的变局,正在河北大地上急剧酝酿。

邺城,大将军府。

秋日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洒在光洁如镜的青石地板上,却驱不散殿堂内凝重的寒意。袁绍高踞主座,身披玄色绣金大氅,头戴进贤冠,面如冠玉,三缕长髯垂于胸前,端的是相貌堂堂,威仪不凡。

然而此刻,这位据有冀州、与幽州公孙瓒连年鏖战的袁大将军,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甚至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绢帛军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军报上的字迹,是冀州南部边界的军士亲笔所书,内容却来自南方的紧急线报——曹操大败于简宇,最终举众归降。

“曹孟德……竟真的降了?”袁绍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他猛地将绢帛拍在身前的紫檀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惊得侍立两侧的侍卫身躯微微一震。那绢帛飘落案角,上面“曹操举众归附长安,简宇尽收徐州、青州等地”的字样,刺眼无比。

堂下,谋臣武将分列左右。左侧文臣以沮授、田丰、许攸、审配为首,右侧武将则以颜良、文丑、高览、韩猛为尊。众人皆屏息凝神,感受着从主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压抑的怒意与不安。消息传来已有一两日,但每次提及,依旧让这河北的权力中心感到阵阵寒意。

“主公,”沮授轻咳一声,出列拱手,他面容清癯,目光沉静,“曹操败降,中原易主。简宇如今尽得中原腹地,更兼徐州、青州,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势已非昔日董卓、李傕之流可比。天下格局,自此剧变矣。”

“吾岂不知?”袁绍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他站起身,在宽大的主座前来回踱步,玄色大氅的下摆扫过光洁的地面。“曹阿瞒……曹阿瞒!孤与他自幼相识,深知其能。昔日诸侯讨董之时,此人便显峥嵘。如此人物,竟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竟至归降?”

他顿住脚步,转向悬挂在侧面墙壁上的巨幅皮制地图。地图上,代表简宇势力的区域已被朱砂涂红——那是令人心悸的一大片,囊括了西凉、关中、中原,并向东延伸至青州、徐州,向北抵及并州,向南触及荆襄。

而代表他袁绍的青色,仅仅覆盖着冀州大部,以及幽州南部与公孙瓒争夺、犬牙交错的部分区域。青州、并州,那原本他意图染指、甚至曾短暂控制过部分的地方,如今已是刺目的红色。

“并州……青州……”袁绍的手指划过地图上这两处,指尖微微颤抖,“吕布反复之辈,竟也甘为简宇鹰犬,替他镇守并州!青州那些墙头草,更是望风而降!”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愤懑。

曾几何时,他四世三公,名望冠绝天下,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讨董之时,他是盟主。放眼河北,他本是最有希望一统北方之人。

然而,先是公孙瓒在幽州死死拖住他,让他无法全力南顾;接着是曹操在中原迅速崛起,成为心腹大患;如今,又凭空冒出个简宇,以令人瞠目的速度鲸吞蚕食,竟将他半包围起来!

“主公,”许攸捋了捋颌下稀疏的胡须,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出列道,“曹操之败,固然有其轻敌之故,然简宇用兵,确有鬼神莫测之机。更令人惕惧者,乃是其收拢人心之能。吕布桀骜,竟为其所用;曹操部众,亦能迅速安抚。此人不除,必为心腹大患!观其势力,已与我冀州全面接壤,西有并州吕布虎视,南有兖豫兵锋,东面青州亦在其手……三面受敌之势,已成啊!”

“三面受敌……”袁绍重复着这四个字,缓缓坐回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那“笃、笃”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堂中异常清晰,敲在每个人心上。

许攸的话,撕开了最后一层遮掩,将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摆在所有人面前。简宇的势力,已经从西、南、东三个方向,对冀州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唯一尚未被简宇势力直接接壤的北面,还在与公孙瓒激烈交战!

田丰性情刚直,此刻忍不住扬声道:“主公!简宇新定青徐,地盘骤扩,兵马虽众,然内部未安,曹操旧部未必真心归附,新附州郡亦需时间消化,此正是其虚弱之时!然其势已成,假以时日,必成大患。为今之计,必须趁其消化所得、稳固内部之际,迅速了结后顾之忧!”

他大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幽州南部、代表易京的那个点上:“公孙瓒困守易京,已是强弩之末,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牵制我军大量兵力。若不速拔此钉,荡平幽州,则我军永无宁日,更无法全力应对南方大敌!主公,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倾尽全力,以泰山压卵之势,速克易京,彻底消灭公孙瓒!唯有后方稳固,整合幽冀之力,主公方有资本与简宇周旋,甚至……”

田丰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清楚。唯有先统一河北,才有资格与已据有关中、中原、青并的简宇抗衡。否则,两面作战,必死无疑。

袁绍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地图上易京的位置。是啊,公孙瓒!这个宿敌,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背上这么多年!以前,他还能以优势兵力慢慢消耗,步步为营。

但现在,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简宇就像一头在侧卧的猛虎,随时可能扑过来。他必须在猛虎完全消化完之前的猎物,并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之前,先拔掉背上的毒刺!

“元皓(田丰)所言,正合吾心。”袁绍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决绝的寒意,“简宇下一步,会指向哪里?荆州刘表,守成之犬;江东诸人,偏安一隅;汉中张鲁,自守之贼;益州刘璋,暗弱无能。唯有我冀州,兵精粮足,又近在咫尺,是他一统北方,进而南下的最大阻碍!他既已收曹操,下一个目标,必是我袁本初无疑!”

他猛地站起身,大氅扬起,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可笑我先前,竟还存了观望之念!悔!悔!悔!”

他连说三个悔字,脸上肌肉微微抽动:“若早知简宇崛如此之速,便该与孟德……唉!”

他终究没说出“联合”二字,与曹操之间的复杂恩怨,让他始终难以真正将后背交给对方。但这种后悔是真实的,他后悔没有更早下定决心,以更果断的方式应对中原变局,以至于养虎为患,让简宇坐大到如此地步。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袁绍目光如电,扫过麾下颜良、文丑、张合、高览等骁将,这些是他赖以争雄天下的资本,“公孙伯圭(公孙瓒)已是瓮中之鳖,苟延残喘!吾不能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了!传令——”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命令吼出,声震屋瓦:

“尽起冀州之兵!调集所有粮草器械!命颜良为前部先锋,文丑、高览、韩猛各统精兵,沮授、审配随军参赞,田丰总督粮草,许攸筹策机要!孤要亲提大军,北上易京!不破此城,不生擒公孙瓒,誓不回军!”

“诺!”堂下众将轰然应命,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每个人都明白,这已不是寻常的攻城略地,而是生死存亡的决战前奏。必须在简宇的刀锋完全挥来之前,先解决掉背后的敌人。

战争的机器,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邺城内外,兵营躁动,粮车辚辚,箭矢兵甲被源源不断地从武库中取出,分发给即将开赴前线的士卒。一股肃杀而急迫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冀州。

易水呜咽,寒风吹过已然破败的易京城头,卷动着残破的“公孙”字大旗,发出裂帛般的声响。这座曾经被公孙瓒寄予厚望、苦心经营的堡垒,在经年累月的围困和不断升级的攻击下,早已不复当年“楼橹千重,积谷三百万斛”的雄壮。

城墙多处破损,用黄土和木石仓促填补的痕迹斑斑可见;城头的守军,虽然依旧执着兵器,但大多面有菜色,眼神疲惫,衣甲残破,在深秋的寒风中微微发抖。

易京城中心,那座最高的橹楼上,公孙瓒凭栏而立,眺望着城外连绵不绝、似乎望不到边的袁军营寨。

他身形依旧高大,但原本笔挺的脊背,如今已略显佝偻;英俊而刚毅的面容,爬满了风霜和忧虑刻下的皱纹;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在扫视城外敌情时,还偶尔会闪过昔日的锐利光芒,如同被困绝境的孤狼。

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战袍,外罩的铠甲多有刮痕,护心镜也不再光亮。曾几何时,他白马将军的英姿,令北地胡骑闻风丧胆。界桥之战,虽然败于袁绍,却也打出了威名。可这些年,一步错,步步错。骄傲刚愎,疏远贤能,困守孤城……终于到了今天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主公,”一个沉稳中带着忧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公孙瓒没有回头,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的心腹将领,也是少数至今仍追随在他身边的可靠部下之一,田豫。

田豫年纪比公孙瓒小不少,但久经战阵,面容坚毅,此刻眉头紧锁,快步走到公孙瓒身侧,低声道:“探马来报,袁绍本已从邺城出发,正在赶来前线的路上。而且……冀州各地兵马调动异常,粮草辎重汇集,看情形,袁本初此次是要拼命了,恐怕不日便会发动总攻!”

公孙瓒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冷笑,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拼命?他早就想将我除之而后快了。只是以前,还存着慢慢耗死我的心思。如今……是等不及了。”

他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那沉重的压力,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压在他的心头。他苦笑着,缓缓说道:“是因为……简宇吧。”

田豫默然。简宇收服曹操,尽取青徐二州的消息,也如同这寒冷的秋风一样,吹进了岌岌可危的易京城。对城内的守军而言,这消息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这意味着,他们最后一丝“袁曹相争,渔翁得利”的渺茫幻想,也彻底破灭了。袁绍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倾尽全力,来捏死他们这个“疥癣之疾”。

“城内粮草,还可支撑多久?”公孙瓒问,声音干涩。

“若节省用度,不足两月。”田豫的声音更低,“箭矢损耗严重,滚木礌石也已不多。最关键的是……士气。”他顿了顿,艰难地说道,“将士们看不到希望。袁军围困日紧,援军……从未有过。”

“援军?”公孙瓒终于转过身,看着田豫,眼中是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嘲讽,“这天下,还有谁会来援我公孙瓒?刘虞死了,玄德……失了徐州,投奔了朝廷,没有那个能力。至于其他人?哼。”

他摇摇头,重新看向城外那密密麻麻的营火,在渐浓的夜色中,如同无数贪婪的眼睛。他长叹道:“袁本初是铁了心,要我死在这里。”

橹楼内陷入沉默,只有寒风穿过箭窗,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冤魂的哭泣。田豫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发白。他不怕死,自从追随公孙瓒那天起,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坐以待毙,不甘心看着主公和这易京城一同覆灭。

一个念头,这些天在他心中反复盘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以前觉得是异想天开,是绝境中的痴心妄想。但现在,局势逼人,或许……这是唯一可能的路?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主公!未必没有援军!有一条路,或许可以一试!”

“哦?”公孙瓒挑眉,看向这位年轻的部将,他知道田豫并非无的放矢之人。

“长安!简宇!”田豫一字一顿地说道。

公孙瓒身体微微一震,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简宇……这个名字,如今已是震动天下的符号。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记得那个许多年前,在黄巾之乱的战场上,那个勇猛却又略显莽撞的年轻军官。一次遭遇埋伏,他率白马义从如雪崩般冲垮敌阵,将身陷重围的简宇救出。

后来,张举、张纯勾结乌桓叛乱,势头凶猛,他被叛军主力围困在一处城中,血战月余,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是简宇率领大军,星夜兼程,直插叛军侧后,大破敌阵,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是过命的交情,两人曾把酒言欢,互引为知己,结下深厚的情谊。只是后来,天下纷扰,各自道路不同,一个在幽州与袁绍缠斗,一个去了豫州发展,音讯渐渐稀疏。

“简宇……”公孙瓒喃喃道,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年轻人爽朗的笑容和矫健的身影,“他如今……已是坐拥数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了。还会记得昔日这点情分吗?况且,他新得青徐二州,降伏曹操,内部未稳,又要提防荆州、江东、两川,会为了我,来招惹兵精粮足的袁本初?”

“主公!”田豫急声道,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此一时彼一时!袁绍为何突然要全力攻我?正是因为简宇势大,让他感到了致命的威胁!袁绍急于消灭主公,正是要整合河北,以抗简宇!换言之,主公在此拖住袁绍一日,便是为简宇分担压力一日!简宇雄才大略,岂能看不透此中关节?”

他语速加快,条理清晰:“况且,主公与简将军有旧恩,天下皆知。当年将军救他于危难,他亦曾救将军于绝境,此为生死之交!再者,左将军刘玄德,与主公有同窗之谊,情同兄弟,而玄德公与简宇交厚,人所共知!有这两层关系在,简宇于情于理,都不应坐视主公遭难!”

田豫越说越觉得有理,思路也越发通畅:“如今袁绍倾巢而来,易京确实危如累卵。然则,若简宇能出兵,甚至不需大军亲至,只需派一上将,提一旅精锐,出井陉,或自并州东进,威胁袁绍侧翼,袁绍必然震动,不得不分兵防备。如此,我易京之围自解,甚至可与简宇遥相呼应,夹击袁绍!”

他最后重重抱拳,单膝跪地:“主公!此乃死中求活之策!豫不才,愿冒死突围,前往长安,面见简宇,陈说利害,求取援兵!以简宇之能,以当今之势,以昔日之情,豫有七成把握,能说服他出兵!”

公孙瓒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田豫,年轻的将领脸上满是坚定与恳切。田豫的话,像是一道刺破浓重黑暗的微光,虽然微弱,却让他那几乎死寂的心,重新跳动了一下。死守,看来只有死路一条。求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天下诸侯,有可能、也有能力救援自己的,似乎也只有这个迅速崛起的故人了。

往昔的画面纷至沓来:并肩冲杀的血与火,把酒言欢的豪情,生死相托的信任……那些遥远却清晰的记忆,与眼前危如累卵的现实交织在一起。或许,真的可以一试?

一股久违的热流,涌上公孙瓒的心头。他深吸一口带着烽烟和寒意的空气,猛地伸手,将田豫扶起。他的手掌依旧有力,紧紧握住田豫的手臂。

“国让(田豫字)!”公孙瓒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决断,“你所言,不无道理。坐以待毙,非丈夫所为!简宇……乾云……我信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即便不为旧情,为天下大势,他也当知其中利害!”

他转身,再次望向城外连绵的袁军灯火,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求生和战斗的火焰。“突围……九死一生。袁绍定然防备严密。”

“豫愿往!”田豫毫不犹豫,“精选数十死士,趁夜而行,寻其薄弱处,未必不能突出!只要出了易京,混入民间,袁绍便难追寻!”

公孙瓒重重拍了拍田豫的肩膀:“好!我亲自为你挑选勇士,准备快马利刃!今夜便行动!我率军从东门佯攻,吸引袁军注意,你带人从西门隐秘处潜出!”

“主公!不可!”田豫急道,“主公乃一军之主,岂可亲身犯险佯攻?此事交给末将安排即可!”

“不必多言!”公孙瓒打断他,眼中闪过昔日的豪气与狠厉,“袁绍认得我的旗号!只有我亲自出面,才能最大程度吸引他的主力!为你争取机会!记住,国让,到了长安,见到乾云,告诉他——”

公孙瓒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我公孙伯圭,还没死!幽州之地,他袁本初,没那么容易吞下!若他愿助我一臂之力,我公孙瓒,必不忘今日之恩!”

田豫虎目含泪,再次拜倒:“豫,定不辱命!”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亦是突围之时。

易京西门附近一段相对僻静的城墙下,数十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聚集。人人黑衣劲装,外罩轻甲,腰佩利刃,背负强弓劲弩,脸上涂着黑灰,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精光闪烁的眼睛。

他们是公孙瓒从麾下最精锐的“白马义从”残部以及亲卫中挑选出的死士,个个身手矫健,悍不畏死。田豫也在其中,他换上了一套普通骑士的皮甲,外面罩着深色斗篷,手中紧握着一杆长矛,腰悬环首刀。

没有言语,只有眼神的交流。田豫目光扫过众人,用力点了点头。众人亦默默颔首,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与此同时,易京东门方向,突然火光冲天,杀声震地!公孙瓒亲自率领数百敢死队,大开城门,高举火把,呼啸着冲向袁军的营寨!“公孙”大旗在火光中猎猎作响,格外醒目。

“公孙瓒突围了!在东门!”袁军营地顿时一片哗然,锣声、号角声凄厉响起,大量袁军从睡梦中惊醒,仓促拿起武器,向东门方向涌去。袁军大将颜良、文丑都被惊动,急忙调兵遣将,前往东门围堵。

他们接到的是死命令,绝不能让公孙瓒跑了!一时间,东门外成了厮杀的漩涡,箭矢如蝗,刀光剑影,怒吼与惨叫交织。

西门外的袁军也被惊动了,但注意力明显被东门的巨大动静吸引,巡逻的队伍有些混乱,火把的光影摇曳不定。

“就是现在!”田豫低喝一声,率先从阴影中跃出,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护城河上临时放下的一道狭窄吊桥。身后数十死士紧紧跟随,脚步轻捷如狸猫,迅速过桥。

“什么人?”终于有袁军哨兵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厉声喝问,同时敲响了示警的铜锣。

“杀!”田豫不再隐藏,怒吼一声,长矛如毒龙出洞,将那名哨兵刺穿。他身后的死士们纷纷亮出兵刃,如同猛虎出闸,扑向仓促迎上来的袁军巡逻队。这些死士都是百战精锐,此刻为了打开生路,更是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刀光闪处,血花四溅,瞬间将一小队袁军斩杀殆尽。

“敌袭!西门有敌袭!”更多的袁军被惊动,从营帐中涌出,向这边包围过来。

“不要恋战!冲出去!”田豫一矛挑飞一名袁军什长,辨明方向,朝着西南方人烟相对稀少、营寨略显稀疏处猛冲。那里并非袁军主营方向,防守相对薄弱,但也是通往并州方向的唯一可能路径。

数十人结成一个锋矢阵型,以田豫为箭头,不顾一切地向西南冲杀。箭矢从黑暗中嗖嗖射来,不时有死士中箭倒地,但阵型不乱,速度不减。田豫舞动长矛,拨打雕翎,身上已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衣甲,但他恍若未觉,眼中只有前方黑暗中的生路。

不断有袁军小队从侧面拦截,都被这群悍不畏死的死士以命搏命的方式冲开、击溃。但袁军毕竟人多,闻讯赶来的兵马越来越多,火把的光芒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喊杀声四起。

“围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跑!”袁军一名校尉大声指挥着。

田豫心知不妙,若被合围,万事皆休。他目光一扫,看到不远处有几匹无主的战马,是刚才被他们冲散的袁军骑兵留下的。“抢马!”他大喝一声,率先冲向一匹看起来最为神骏的黑马。几名死士也迅速扑向其他马匹。

田豫飞身上马,勒转马头,长矛左右挥扫,逼开靠近的袁军。“上马者,随我冲!步战的兄弟,对不住了!”他声音嘶哑,带着痛楚。不是所有人都能抢到马,那些没能上马的死士,毫不犹豫地转身,扑向追来的袁军,用身体为同伴争取时间。

“走!”田豫虎目含泪,却不敢回头,一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然后撒开四蹄,如同黑色闪电,朝着西南方尚未完全合拢的缺口冲去。身后,只有不到二十骑跟上,其余步战的死士,很快就被袁军的人潮淹没,喊杀声和怒骂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

他们不敢停歇,拼命抽打战马,在黑暗的荒野中狂奔。身后,袁军的追击并未停止,火把的光点在远处晃动,马蹄声隐隐传来。显然,袁绍军中也有人反应过来,这支从西门突围的小队,可能比东门那个大张旗鼓的公孙瓒更重要。

一夜奔逃,沿途又遭遇了几股小规模的袁军游骑,能跟随田豫冲出来的,只剩下十一骑,人人带伤,马匹也汗出如浆,口吐白沫。天色微明时,他们终于暂时甩掉了追兵,躲进了一片丘陵地带的树林中。

田豫滚鞍下马,靠在一棵树干上,剧烈地喘息着。左肩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只是草草包扎,依旧渗着血。他清点人数,看着身边这十个满身血污、疲惫不堪却眼神依旧坚定的兄弟,心中涌起悲怆,也升起更强烈的信念。那么多兄弟用命换来的这条路,他一定要走通!

“休息一个时辰,处理伤口,喂马。然后,继续向南,进并州!”田豫咬着牙,撕下衣襟,重新紧紧包扎伤口。易京方向,隐约还有喊杀声传来,不知主公那边情况如何。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去长安,见简宇”这个唯一的目标上。

并州,雁门郡与冀州接壤的边塞之地。秋风已带着凛冽的寒意,卷起黄土高原上的沙尘,掠过荒凉的山塬和残破的长城。田豫一行人,扮作贩马受伤的商队,风餐露宿,躲避着可能的盘查和追捕,艰难地穿越了冀州西南角的常山国、赵国,终于进入了并州地界。

并州,如今已在简宇的势力范围之内。田豫心中稍定,但警惕并未放松。毕竟,这里是吕布的防区。吕布此人,反复无常,骁勇善战,如今虽臣服于简宇,但其态度如何,是否会为难他们这些“公孙瓒的使者”,尚未可知。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处名为“杀虎口”的险要关隘附近。此地山势陡峭,道路崎岖,是连接冀州与并州的重要通道之一。远远望去,关隘上旗帜飘扬,隐约可见士兵巡逻的身影,戒备森严。

“田头儿,前面就是并州军关卡了。怎么办?”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死士压低声音问,他叫严蒙,是白马义从的老兵,还是昔日统领白马义从的大将严纲的同族。他也是这次跟随田豫突围的十人之一。

田豫眯着眼,打量着关隘。硬闯是绝对不行的,他们这十一人,人人带伤,马匹疲惫,绝无可能突破军寨。只能试着表明身份,希望能见到主事之人。

“你们在此隐蔽,我去叩关。”田豫深吸一口气,解下背上的包裹,里面有一套相对干净的衣甲,是公孙瓒的旧部铠甲,虽然陈旧,但能表明身份。他脱下沾满血污尘土的外袍,换上这套衣甲,又仔细擦拭了脸和手,将公孙瓒临时授予的、代表使者身份的符节和书信小心揣在怀里。

“头儿,太危险了!万一……”严蒙急道。

“没有万一。”田豫打断他,目光坚定,“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若我出事,你们……各自散去吧,若能活,记得将主公求援的消息,想办法传出去。”说完,他翻身上了一匹伤势较轻的马,独自一人,向着关隘行去。

离关隘还有一箭之地,关上守军便已发现了他。“站住!什么人?再往前放箭了!”箭楼上传来厉声喝问,弓弩手张弓搭箭,对准了田豫。

田豫勒住马,朗声道:“我乃幽州公孙将军麾下骑都尉田豫!有紧急军情,需面见温侯!烦请通报!”

关上寂静了片刻,似乎守军在商量。过了一会儿,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探出头喊道:“公孙瓒的人?有何凭证?”

田豫高举手中的符节:“此乃我家主公符节!并有亲笔书信,需面呈温侯或简丞相!军情十万火急,关乎河北局势,耽搁了,你们担待不起!”

那头目犹豫了一下,似乎对“河北局势”有些触动,喊道:“你等着!不许动!”然后便缩回头去,显然是派人去通报了。

田豫心中焦急,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静静驻马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刻都无比漫长。他警惕地观察着关上的动静,手不自觉地按在刀柄上。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关门忽然“吱呀呀”打开一条缝隙,一队骑兵鱼贯而出,约有五十骑,盔甲鲜明,刀枪闪亮,为首一员将领,身材极为魁梧,比常人高出整整一头,骑在一匹异常神骏的赤红色战马上,那马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来人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一杆骇人的方天画戟。往脸上看,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顾盼之间,目光如电,令人不敢逼视。

田豫心中一凛:吕布!竟然是吕布亲自来了!他虽未见过吕布,但这身装束,这等气势,这等兵器,除了那位“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温侯,还能有谁?

吕布率骑兵在田豫前方十余步处勒马,赤兔马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吕布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上下打量着田豫,尤其是在他染血的衣甲和疲惫但坚毅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

“你就是田豫?公孙瓒派来的?”吕布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田豫稳住心神,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在下正是幽州公孙将军麾下骑都尉田豫。见过温侯。”

“嘿,”吕布冷笑一声,方天画戟随意地扛在肩上,“公孙伯圭?他不是在易京被袁本初围得跟铁桶似的吗?怎么,撑不住了,派你出来求援?求援求到并州来了?难道不知,本侯如今,是听长安简丞相号令的?”

田豫听出吕布语气中的嘲弄,但他此行肩负重任,必须忍辱负重。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温侯明鉴。我家主公与袁绍血战数年,如今袁绍闻听简丞相收服曹公,威震天下,心生恐惧,恐丞相下一个便要对付他,故而倾尽冀州之兵,猛攻易京,欲在丞相稳定中原之前,先灭我主,整合河北,以抗天兵!”

他观察着吕布的表情,见吕布虽然依旧一副桀骜模样,但眼神微微闪动,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道:“我家主公深知,袁绍乃朝廷大患,简丞相志在天下,必不容此獠。故遣在下冒死突围,星夜兼程,欲往长安,面见丞相,陈说利害,请丞相发天兵,救幽州,灭袁绍!此非独为我幽州,实乃为丞相大业,为天下苍生!袁绍若灭我主,尽得幽冀,整合河北,其势更大,将来丞相北伐,必多费周章!反之,若丞相此时施以援手,则幽州感激涕零,必为前驱,与丞相共击袁贼,河北可定!”

田豫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将救援幽州与简宇的天下战略直接挂钩。他知道,对吕布这样的人,空谈旧情(公孙瓒与简宇的旧情)未必有用,但若涉及大势、战功,则可能打动他。

果然,吕布脸上的嘲弄之色收敛了些,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田豫,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和分量。

“袁本初那厮,急着要灭公孙瓒?”他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倒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怕我家丞相怕得要死,哈哈!”

他似乎觉得这很有趣,笑了两声,但笑容很快收敛,看向田豫,好奇地问道:“你说你是突围出来的?就你一个?”

“在下率数十死士突围,沿途遭遇袁军截杀,只剩十一人,其余兄弟,皆已殉国。”田豫声音低沉,带着痛楚。

吕布看了看田豫身上的伤痕和疲惫之色,又望了望他来的方向,点了点头:“能从袁绍的重围里杀出来,是条汉子。”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不过,你说是公孙瓒的使者,可有凭证?本侯总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就放你过去,甚至替你通报吧?万一你是袁绍的细作,前来行诈呢?”

田豫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公孙瓒的符节和那封被火漆封好的亲笔信,双手奉上:“此乃我家主公符节与亲笔书信,请温侯验看。信中详陈幽州危局及袁绍之野心,并提及与简丞相之旧谊。温侯一看便知。”

吕布对身旁一名亲卫偏了偏头。那亲卫上前,接过符节和书信,检查了一下火漆完好,然后递给吕布。吕布接过,随手将符节丢给旁边的亲卫拿着,自己则捏着那封信,打量了一下封皮上“简丞相乾云亲启 故友公孙瓒拜上”的字样,撇了撇嘴。

他显然对看信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袁绍那老小子,这次是玩真的了?”吕布将信随手揣进自己怀里,这个举动让田豫眼皮一跳,但不敢说什么。吕布摸着赤兔马的鬃毛,似乎在思考。田豫的话,他信了七八分。袁绍急于消灭公孙瓒,符合师兄和他对袁绍性格的了解(外宽内忌,好谋无断,但逼急了也会拼命)。

而救援幽州,牵制甚至夹击袁绍,这对他来说,可是个不错的出兵理由,更是立大功的机会!他投靠简宇时间不短,虽然凭勇武和师兄弟间的信任情谊得了高位,如今受命镇守并州,但总感觉那些关中、中原的旧臣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若是能在此事上立下大功,甚至主导一场大战,那他在新朝的地位,将更加稳固。到时候,师兄也一定会高看自己一眼!

要知道,自打家人过世后,除了师父李彦外,吕布最服气、也是最敬仰的人,就是简宇了。其他人的话,他未必会听,但是简宇的话,他一听一个准。

对于他来说,自己这位师兄,虽然越来越强,但是还是这么器重、信任自己,这就足够了。但是自己投靠师兄后,虽然有立下不少战功,但还是不够多。要是能够把握这个机会,立下不世之功,看那帮文人墨客,还敢不敢编排自己!

“嘿嘿,袁本初,四世三公,好大的名头,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吕布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闪过好战的光芒,“上次在雒阳没机会跟他过过招,这次倒是个机会。”

他看向田豫,态度明显和缓了一些:“田豫是吧?你不错,是条汉子,对你家主公也忠心。这事儿,本侯管了!”

田豫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躬身:“多谢温侯!”

“你先随我入关,好好治伤休息。”吕布一挥方天画戟,显得颇为豪气,“我立刻修书一封,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往长安,呈给丞相!将幽州之事,详细禀明!你嘛……”

他看了看田豫疲惫的样子,说道:“就跟着我的信使一起,随后出发去长安!有本侯的书信和派人护送,一路上没人敢为难你!比你自己偷偷摸摸去,快得多,也安全得多!”

这真是绝处逢生!田豫没想到吕布竟然如此痛快,不仅相信了他,还主动帮忙。他强压住心中激动,再次深深一揖:“温侯高义,救难之恩,幽州上下,没齿难忘!”

“哈哈,好说!”吕布大笑,拨转马头,“走,进城!让袁绍那厮多蹦跶几天,等丞相将令一下,本侯亲自去会会他的河北名将!”

赤兔马撒开四蹄,当先向关内走去。田豫连忙上马跟上,心中百感交集。突围的血战,一路的艰险,似乎在这一刻都值得了。有了吕布的介入和护送,前往长安的路,将变得顺畅许多。

而在田豫看不到的前方,吕布一边策马缓行,一边心中盘算着:“袁绍……颜良、文丑……听说号称河北名将,不知能不能接我几戟?正好拿他们试试手,也让丞相看看,我吕奉先,可不是只会守城的!”

他眼中燃烧着对战斗和功勋的渴望。至于公孙瓒的死活,他其实并不太关心,但这是一个绝佳的出兵借口和立功机会。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率领并州狼骑,踏破冀州,戟挑袁绍名将的威风场面了。

并州的风,似乎也带上了灼热的气息。吕布的紧急书信,将由快马以最快速度送往长安。而田豫,则在吕布安排的护卫下,稍作休整,也将沿着并州通往关中的驰道,奔向那座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长安城。

幽州的烽火,冀州的杀机,并州的躁动,最终都将汇聚于长安。

长安的春天来得稍晚,但终究还是驱散了残冬的寒意。未央宫的飞檐在渐暖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琉璃光泽,殿宇间的古树枝头,也悄然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然而,这座古老都城的政治中枢,却无暇欣赏这融融春意。自简宇收服曹操、威震天下以来,各方势力或明或暗的窥探、联络、试探,便如这春日里滋生的蔓草,悄然蔓延。

这一日清晨,简宇在丞相府的书房内,刚刚批阅完几份来自青州、关于安置流民垦荒的奏报。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心,目光落在窗外庭院中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上。

年岁渐长,久居上位,简宇的面容比之当年在战场上冲杀时,少了几分锐利的棱角,多了几分沉稳与威仪。一双眼睛却依旧明亮有神,只是如今这光芒更倾向于内敛和深邃,如同深潭,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足以搅动风云的力量。他身着常服,头戴寻常的巾帻,若非身处这戒备森严的相府,看起来倒像一位气质儒雅的文士。

“丞相,”书房外传来长史刘晔清朗的声音,“益州牧刘璋遣使前来,使者已至馆驿。使者乃益州别驾张松,奉刘璋之命,携重礼前来,欲求见丞相。”

简宇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张松……终于来了。

这个名字,他自然记得。不仅仅是因为知晓其人有大才且怀异心,更因为在他掌控的庞大情报网络中,益州别驾张松,一直是一个被重点标注的名字——才思敏捷,过目不忘,熟悉蜀中地理军政,然其貌不扬,在刘璋麾下并不得志,常有怨言。

“刘季玉(刘璋)派使者来?”简宇放下笔,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所为何事?可是为汉中张鲁?”

“丞相明鉴。”刘晔步入书房,他年约三旬,气质儒雅,是简宇颇为倚重的谋士之一,“据驿馆回报及沿途探子所察,张松此行,携有大量金银珠玉、蜀锦珍玩,车马颇众。观其来意,应是刘璋闻听张鲁欲南侵益州,心中恐惧,故遣使携重礼前来,欲请丞相出兵汉中,以解其西顾之忧。此乃驱虎吞狼,或曰引我为其屏障之策。”

简宇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刘晔,缓缓道:“驱虎吞狼?他刘季玉,倒是打得好算盘。想用些财货,便让我去与张鲁厮杀,他好坐收渔利,安享益州太平。”

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清明:“不过,这张松……倒是个有趣的人。子扬(刘晔),你可知此人?”

刘晔略一思索,答道:“略知一二。张松,字永年,蜀郡人,现任益州别驾。据说其人……相貌丑陋,身材短小,然有辩才,记忆力超群,对蜀中地理民情了如指掌。只是刘璋暗弱,不能尽用其才。此番派他前来,想必是看重其口才机变。”

“仅仅是口才机变吗?”简宇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似乎包含着更多的东西,“或许,他怀里的东西,比刘璋那些金银珠宝,要有价值得多。”

刘晔微微一怔,有些不解。简宇却不再解释,吩咐道:“传令下去,以诸侯使者之礼,迎张别驾入城,安置于上等客馆。明日,吾在相府正厅设宴,为张别驾接风洗尘。一应礼仪,务求周备,不可怠慢。”

“诺。”刘晔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对简宇的命令向来执行无误,当即领命而去。

简宇重新坐回书案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张松此人,怀才不遇,又对刘璋失望,其来长安,名为求援,实为择主。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关键在于,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地献出那份关乎益州命脉的图本。

“待之以诚,礼之以敬,示之以明,动之以利……”简宇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思虑的光芒。他知道,明日之宴,将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一次心照不宣的试探与抉择。

次日,丞相府正厅,张灯结彩,虽不极尽奢华,却也庄重典雅,充分彰显了丞相府的威仪与对来使的重视。巳时刚过,张松的车驾便在相府属官的引导下,抵达府门。

张松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深青色官服,头戴进贤冠,努力挺直他那本就不高的身躯。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步下车辇,抬头望向那巍峨的丞相府门楼,以及门前肃然林立、盔甲鲜明的虎贲卫士时,心中仍不免有些忐忑,更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期待。

长安的繁华,远超成都;而这座相府的森严气象,也远非成都那暮气沉沉的州牧府可比。这里,是如今天下真正的权力中心之一。

“益州别驾张公松到——!”司仪官高声唱喏。

张松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迈步踏上府门的台阶。相府长史刘晔已亲自在门内迎候,见他到来,拱手为礼,笑容温文:“可是益州张别驾?在下丞相府长史刘晔,奉丞相之命,在此迎候别驾。丞相已在厅中等候,别驾请随我来。”

刘晔态度谦和,礼节周到,并无丝毫因张松容貌而流露的异样。张松心中稍安,连忙还礼:“有劳刘长史。”跟随刘晔向府内走去。

穿过几重院落,沿途所见,甲士肃立,吏员步履匆匆,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中透着一股干练高效的气息,与益州官场的散漫拖沓截然不同。张松暗暗观察,心中比较,对那位尚未谋面的简丞相,又多了几分好奇与重视。

来到正厅前,但见厅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刘晔在门外停下,提高声音道:“禀丞相,益州使者、别驾张松到!”

“快请!”一个清朗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厅内传出,平静温和,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力量。

张松步入大厅。厅内空间开阔,陈设简洁大气。主位之上,一人安坐,正是简宇。他并未穿正式的朝服或官服,而是一身月白色的儒衫,外罩一件玄色半臂,头戴缁布冠,打扮得如同一位好客的名士。见张松进来,简宇面带微笑,起身相迎。

这是张松第一次亲眼见到简宇。与他想象中或许威严迫人、或许深沉难测的权臣形象不同,眼前的简宇,看起来更像一位气度雍容、学识渊博的儒将。

他年岁似乎比自己略长,面容端正,目光清澈而温和,顾盼之间,既有久居上位的沉稳,又无盛气凌人的傲态。尤其是他起身迎客这个动作,虽只迈出案几步,却自然而然,毫无做作,显得真诚而尊重。

“益州别驾张松,拜见简丞相!”张松按下心中思绪,疾行几步,至厅中,按照使者礼节,深深一揖。

“张别驾远来辛苦,不必多礼,快请入座!”简宇的声音带着笑意,伸手虚扶,态度十分亲切。他指着自己左下首早已设好的客座,那是最尊贵客人的位置。

张松口中称谢,心中却是一动。他容貌丑陋,自幼常受人轻视嘲弄,即便在益州官至别驾,刘璋对他虽用其才,却也未必从心底真正尊重。

而眼前这位威震天下的简丞相,初次见面,不仅亲自起身相迎,言辞恳切,更将上座设于自己左近,这份礼遇,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是故作姿态,还是真的礼贤下士?

他依言入座,暗暗打量厅中其他人。除了引他进来的刘晔坐在简宇右下首,厅中还有数人作陪。一人面容清瘦,目光沉静,偶尔瞥来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与睿智,那是侍中贾诩;一人年纪稍轻,气质英挺,应是武将,或许就是传闻中简宇麾下的年轻将领;还有几位文官模样的人。

众人见简宇对张松如此客气,虽然面上不显,但张松敏锐地察觉到,其中至少有两三人,在最初看到他容貌时,眼中闪过不以为然之色,只是碍于简宇的态度,未曾表露。

很快,宴席开始。并非钟鸣鼎食的奢华大宴,而是精致的分餐制,肴馔丰盛而不奢靡,酒水甘醇而不滥饮,更注重交谈的氛围。

简宇首先举杯,朗声道:“益州,天府之国,刘益州(刘璋)镇守西陲,保境安民,甚为不易。今别驾不辞辛劳,千里而来,足见刘益州与朝廷同心之诚。宇,谨以此杯,为别驾洗尘,亦遥祝刘益州安康!”

这番话,给足了刘璋和张松面子,将这次出使定性为“益州与朝廷同心”,而非简单的求援。张松连忙举杯应和:“丞相言重了!我主刘益州,素来心怀朝廷,敬慕丞相威德。今特遣下官前来,一则是向丞相问安,献上蜀中微薄之物,以表寸心;二则……确有一事,欲向丞相陈情,乞丞相垂怜。”他顺势将礼单奉上。

简宇让身旁侍从接过礼单,略扫一眼,便放在一旁,微笑道:“刘益州太客气了。朝廷与州郡,本为一体,何分彼此。别驾有何难处,但讲无妨,若能相助,宇必不推辞。”

张松心中稍定,便按照与刘璋商议好的说辞,将张鲁如何厉兵秣马,意图南侵,益州如何兵微将寡,恐难抵挡,刘璋如何日夜忧惧,故遣使前来,恳请丞相以朝廷之威,发天兵讨伐汉中张鲁,如此则张鲁必回军自救,益州之危自解云云。

他说得情词恳切,将一个弱势诸侯面临强邻威胁的无奈与对朝廷的依赖,表现得淋漓尽致。

简宇静静听着,不时点头,待张松说完,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张鲁据汉中,妄称师君,不遵王化,侵扰州郡,实乃国贼。朝廷早有意讨之。刘益州忠于王室,今有危难,朝廷岂能坐视?”

张松闻言一喜,以为事有可为。却听简宇话锋一转:“然则,用兵乃国之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汉中地势险要,张鲁经营多年,信众颇多,急切难下。且关中、中原新定,兵马需休整,粮草需积聚。骤然兴兵,恐非万全之策。”

张松的心又沉了下去。这是托词吗?还是真的力有未逮?他正欲再言,简宇却已笑道:“不过,别驾不必过于忧虑。张鲁之事,吾已记在心上。即便暂时不能大举兴兵,亦可遣一上将,提一旅之师,出散关,陈兵汉中边境,以为威慑。或可令张鲁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此外,朝廷可下诏书,严斥张鲁,命其不得侵扰益州。如此,或可暂缓益州之危。别驾以为如何?”

这已算是给了相当大的面子和支持。威慑、诏书,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牵制张鲁。张松知道,以目前朝廷的实力和处境,这或许已是能给出的最实际的回应了。他连忙离席拜谢:“丞相深谋远虑,如此安排,足可解我益州燃眉之急!松代我主刘益州,拜谢丞相大恩!”

“别驾请起。”简宇抬手示意他归座,话题却似乎自然而然地转开了,“说起益州,宇心向往之久矣。昔读《蜀都赋》,知锦城之丽,江汉之灵。听闻蜀中沃野千里,水旱从人,不知饥馑,谓之天府,果真如此?”

张松没想到简宇突然谈起益州风物,略一愣神,便接口道:“丞相所言不虚。益州之地,北有秦岭、大巴山屏障,东有巫山、荆山阻隔,自成格局。都江堰溉灌成都平原,致使沃野千里,百姓殷富。盐铁之利,冠于西南。诚乃帝王之资也。”他言语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对家乡地理物产的自豪。

“哦?都江堰,李冰父子之伟业,泽被千秋啊。”简宇颔首,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只是,宇尝闻,益州虽富,然其地险塞,交通不便。金牛道、米仓道,皆悬车束马之处。剑阁之险,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刘益州镇守如此要地,实非易事。”

张松心中微惊。简宇对益州的地理险要,似乎颇为熟悉,连具体道路、关隘名称都随口道出。他谨慎答道:“丞相明察。蜀道之难,确如丞相所言。然山川之险,亦为屏障。昔公孙述据此而能割据一时,刘焉、刘璋父子亦赖此保全。”

简宇却似不以为意,反而笑道:“屏障乎?枷锁乎?险固之地,可保一时平安,亦可成画地为牢之困局。昔刘焉、刘璋父子,皆非雄主,坐守富庶,而内不能修明政治,任用贤能,外不能结好诸侯,开拓进取。东州士人与益州本土之争,日久弥深;豪强坐大,法令难行。虽有天府之实,恐难长久啊。”

这番话,声音不高,却如惊雷般在张松耳边炸响!他猛地抬头,看向简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简宇所言,句句直指益州多年来积弊的核心!

东州与本土的矛盾、豪强势大、刘璋暗弱无能……这些都是张松身为益州别驾,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深恶痛绝却又无力改变的痼疾!他从未想过,一个远在长安、从未踏足过益州的人,竟然能对此了如指掌,一针见血!

是了,他定然是下过苦功,仔细研究过益州!这份用心,这份见识,早已超越了刘璋不知凡几!张松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一股混杂着激动、震撼、乃至一丝恐惧的情绪,席卷全身。他原先准备好的那些机变辩词,在简宇这平淡却犀利的剖析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简宇仿佛没有看到张松的失态,继续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别驾才学之士,久在益州,对此当有更深体会。以别驾之见,益州未来,当如何自处?是继续闭门自守,待强者叩关?还是……”

他没有说完,但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张松,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

张松的手在袖中微微颤抖。他知道,真正的试探,或者说,真正的抉择时刻,到了。

简宇不仅展示了他的诚意和礼遇,更展示了他对益州深刻的了解、清醒的认识,以及那份隐含的、吞吐天地的雄心!他不是刘璋,不会满足于割据一方;他也不是袁绍,空有名望而无决断。他是真正有能力、有眼光,也可能有气量,去容纳益州,去实现一种新格局的人!

宴席上的其他人,刘晔、贾诩等,也都在静静观察。他们起初对主公如此礼遇这个貌不惊人的西川使者,确有些不解。但听到简宇对益州鞭辟入里的分析,看到张松那难以掩饰的震惊反应,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贾诩垂目饮酒,嘴角掠过一丝了然的弧度;刘晔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张松。

张松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借着酒意,也借着豁出去的决心,抬起头,迎着简宇的目光。这一次,他不再是以刘璋使者的身份,而是以张松自己的身份,缓缓开口,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丞相……真乃神人也!洞见万里,明察秋毫!松……在益州为吏多年,所见所感,正如丞相所言!刘益州……性宽柔而少明断,好听谗言,疏远忠直。州中纲纪渐弛,豪右擅权,东州、本土,势同水火。虽有险塞,不过延缓时日耳!长此以往,益州非为主公所有,必为他人所图!”

他这话,几乎已是在直言刘璋无能,益州将亡了!厅中气氛为之一凝。几位原本对张松不甚在意的陪客,此刻也露出惊容,看向这个其貌不扬的别驾。

简宇神色不变,只是静静听着,目光中带着鼓励,似乎早有所料。

张松既然开了口,便不再保留,他将益州内部诸多弊政、人才埋没、防务虚实等许多不算最核心、但也颇为关键的“机密”,一一述说。他一面说,一面紧紧观察简宇及其身旁谋士的反应。

他看到简宇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眼中是思索和了然,而非贪婪或轻蔑。他看到贾诩偶尔插言询问细节,问题都切中要害。他看到刘晔迅速记录着什么。

没有一个人因为他的“背主”之言而露出鄙夷或不屑,反而是一种严肃的、对待重要情报的重视态度。这种态度,让张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对他所掌握的信息的尊重,也是对他这个人判断力和选择的尊重。

当张松说到激动处,甚至忍不住将心中对益州未来的构想——如何调和内部矛盾,如何任用贤才,如何加强关隘,又如何与外界交通等等——也隐约透露了一些时,简宇眼中露出了明显的赞赏。

“别驾所言,深得治理之要。”简宇叹道,“调和新旧,唯才是举,明赏信罚,开放交通……此实为益州新生之道。惜乎,刘季玉不能用也。”

他顿了顿,看着张松,意味深长地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益州锦绣河山,百万生灵,需要的,是一位真正能看清时势、革除弊政、带领他们安享太平,甚至共创大业的明主。而非守户之犬。”

“明主……”张松喃喃重复,看着简宇温和却坚定的面容,看着他眼中那份包容天下的气度,再想起刘璋的懦弱昏聩,想起自己怀中那份沉重的地图,一个声音在他心中疯狂呐喊:就是他!就是眼前之人!此真明主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冒死怀图而来!

所有的试探,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张松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什么使者的身份,什么刘璋的厚赐,什么个人的安危得失,都被这股热血冲得无影无踪。他猛地离席,再次跪倒在简宇面前,但这一次,不是以益州使者的礼节,而是以一种近乎于认主归命的姿态。

“丞相!”张松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坚定,“松,本蜀中小吏,蒙刘益州不弃,擢为别驾。然刘璋非立业之主,益州危如累卵,松不忍见桑梓之地,将来沦为战场,百姓遭刀兵之祸,豪杰无立身之所!今见丞相,礼贤下士,明见万里,胸怀大志,仁德布于四海,此真命世之主也!松,愿弃暗投明,辅佐丞相,成就大业!”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贴身珍藏、以油布紧紧包裹的竹筒,双手高高捧起,举过头顶:

“此乃松耗费心血,精心绘制的西川地理图本!内详益州山川险要、府库钱粮、道路关隘、兵马屯驻紧要之处!今,谨以此图,献于丞相!愿为丞相收取两川,进献绵薄之力!望丞相不弃松卑鄙,纳此微诚!”

举座皆惊!

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的简宇,也没料到张松会如此果断,在第一次正式会面的宴席上,就毅然献图!他看着张松手中那不起眼的竹筒,知道那里面承载的,是何等重要的东西。那是打开益州门户的钥匙,是缩短征战的利器!

刘晔、贾诩等人也无不震动。他们终于完全明白了主公为何如此礼遇张松,也明白了张松此来的真正意图。看向那竹筒的目光,顿时变得无比灼热。

简宇迅速离席,快步走到张松面前,却没有立刻去接那竹筒,而是伸出双手,想要将张松扶起,脸上带着明显的惊容与拒绝之色:“张别驾!使不得!此物太过贵重,宇何德何能,岂敢受此大礼?别驾乃刘益州使者,深受刘益州厚恩,岂可……此事若传扬出去,恐于别驾清誉有损,亦有负刘益州之托啊!快快请起!”

他这番话,半是真心的顾虑,半是进一步的试探和谦让,也是给张松最后反悔的机会。

张松却跪地不起,双手将竹筒捧得更高,仰头看着简宇,眼中是无比的坚定和决绝:“丞相!松此举,非为背主求荣,实为益州百姓,为天下大势!刘璋暗弱,不能守土安民,益州迟早归于明主!与其让于张鲁等辈,或遭战火荼毒,何不献于仁德如丞相者?丞相乃朝廷柱石,汉室忠良,得西川乃为巩固社稷,安定四方!松深信,唯丞相能善待益州士民,革除弊政,使蜀中重现天府荣光!此图,在刘璋手中,不过废帛一卷;在丞相手中,便是救时良方!松意已决,万望丞相纳之!若丞相不收,松便长跪不起!”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情真意切,将自己献图的行为,拔高到了“为益州、为天下、为百姓”的大义层面,也彻底表明了他弃刘璋、投简宇的决心。

简宇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真诚和决绝,知道时机已完全成熟。他脸上露出感动、感慨、又有些无奈的神色,最终,长叹一声:“别驾……子乔!你这份心意,这份厚礼,让宇……何以克当啊!”

他不再推辞,双手郑重地接过那只沉甸甸的竹筒。竹筒入手微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知道,接过此图,便意味着接过了收取西川的责任,也接过了张松的身家性命和全部期望。

“子乔,快快请起。”简宇一手握图,一手用力将张松扶起,看着他那因激动而微微发红、更显奇特的面容,诚挚地说道,“宇,定不负永年今日之托,不负益州百姓之望!他日若有机会,必使蜀中父老,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谢丞相!”张松就着简宇的手站起来,只觉得浑身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眼中竟有些湿润。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找到了一位真正值得辅佐的明主。

“今日之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在座诸位,皆为我股肱,必不会外传,永年大可放心。”简宇扫视了一眼刘晔、贾诩等人,众人皆肃然点头。

他继续对张松道:“子乔远来劳顿,又经此大事……心绪激荡,且先去馆驿好生休息。一切供给,皆用上等,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待我细观此图,再与永年详谈。”

“松,遵命。”张松躬身。立刻有相府侍从上前,恭敬地引张松离开正厅,前往特别准备的精舍休息。

看着张松离去的背影,简宇手握竹筒,站立良久。厅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简宇手中那小小的竹筒,知道它可能改变天下的格局。

“恭喜主公,得此良图,更得张子乔这般熟悉西川内情之才!”刘晔率先开口,脸上带着喜色。

贾诩也缓缓道:“张子乔貌丑而心雄,观察敏锐,决断果敢。其献图之举,虽是背主,然观其言辞,确有为益州长远计之考量。此人可用,但需妥善安置,既可取其才,亦需……稍加留意。”老谋深算如贾诩,任何时候都会留有余地。

简宇点点头,走回主位坐下,将竹筒小心放在案上。

“文和所言甚是。张松此人,才干非凡,其献图之功,更是巨大。我当厚待之。至于西川……”他手指轻轻抚过竹筒,“确是意外之喜。然则,何时取,如何取,还需从长计议。当前首要,仍是稳固中原,消化所得,北防袁绍,南观荆州。西川……或许可先布下些棋子。”

他正思索着,忽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低沉的呼喝:“何人擅闯?……哦,是陈校尉。丞相正在宴客……有紧急军情?这……请稍候,容我通禀!”

宴客厅内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看向门口。这个时候,有紧急军情直闯相府?

简宇眉头微皱:“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风尘仆仆、穿着并州军服饰的军校,在侍卫引领下快步进入厅中,脸上带着长途奔驰后的疲惫与焦急。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插着三根羽毛、代表最紧急级别的军报:“启禀丞相!并州温侯麾下加急信使!有十万火急军情呈报!”

温侯?吕布?并州?简宇心中一动。吕布受命镇守并州,与冀州袁绍接壤。难道是边境出了大事?袁绍有异动?

“快呈上来!”简宇沉声道。

侍从立刻接过军报,检查火漆无误后,送到简宇案前。简宇拆开火漆,取出里面的帛书,迅速展开阅读。

他的目光在帛书上移动,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渐渐变得凝重,眉头越皱越紧,握着帛书的手指也不自觉地用力。厅中众人屏息凝神,看着简宇神色的变化,心都提了起来。是什么消息,能让一向沉稳的丞相露出如此表情?

简宇看完,猛地将帛书拍在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抬起头,眼中锐光闪烁,方才因得到西川地图而产生的一丝舒缓与谋划,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北方急报完全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临战前的冷肃。正是:

巴山云障初窥径,蓟北风雷已撼旌。

欲知乾云行动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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