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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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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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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丝来自绝对虚无深处的微弱牵引力,起初如同幻觉,细若游丝,仿佛垂死梦境边缘的一声叹息。林曦破碎的意识沉浸在对存在与记忆的漫长沉思中,几乎将其忽略。然而,那牵引力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潮汐般,带着一种古老而执拗的节奏,缓慢而坚定地增强。它不像是拯救,更像是一种……排泄。仿佛这片虚无的海洋,终于无法消化他这个顽固的“异物”,决定将他吐回某个地方。

没有天旋地转,没有时空穿梭的剧烈波动。过程缓慢得近乎凝滞。林曦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海浪冲刷了亿万年的卵石,正在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推向某个未知的岸边。他残破的魂体在这过程中,贪婪地吸收着“奇点”散发出的最后一丝滋养,裂缝的弥合依旧缓慢,但至少不再恶化。对紫灵儿的担忧、对溯光者的怀念,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漫长的寂静后,依然保持着微弱的生机。

许多年之后,当林曦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如果那能被称为土地的话),他总会清晰地回忆起这个瞬间:不是重获新生的狂喜,而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疏离感。仿佛他并非回归,而是闯入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布满灰尘的角落。

首先恢复的,是触感。一种粗糙、干燥、带着颗粒感的质地,摩擦着他近乎虚无的魂体。然后是嗅觉,一股混合着陈年霉味、腐朽草木和某种奇异香料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直冲意识深处。最后,是视觉。光线昏暗,并非黑夜,而是一种永恒的、如同黄昏将尽时的暧昧色调。他“躺”在一片龟裂的、呈现出暗红色的土地上,天空是低垂的、凝固的铅灰色云层,没有日月星辰。

他艰难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片巨大的、废弃的庭院。远处,隐约可见倾颓的宫殿轮廓,风格古朴诡异,非他所知的任何文明样式。近处,散落着残破的石雕,形态扭曲,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风都没有。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万物都保持着一种濒死前的最后姿态。

紫灵儿不在身边。他试图感应,却如同石沉大海。这片天地,似乎隔绝了一切外在的联系。他只剩下自己,和怀中那枚同样沉寂、但似乎对此地环境有些微反应的“奇点”。

他挣扎着“站”起来,魂体传来阵阵虚弱感。他像一个幽灵,在这片废墟中漫无目的地行走。脚步(意念的移动)在干燥的土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但很快就被无形的尘埃覆盖。他看到一座半塌的拱门,门楣上刻着无法辨认的象形文字,笔画间却流露出深深的倦怠。他看到一口干涸的井,井口缠绕着早已枯死的藤蔓,向下望去,只有深邃的黑暗。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极致的“老”的气息。不是古老,而是衰老,是那种生命活力被彻底抽干、只剩下空壳的腐朽。孤独。一种比在虚无中更加具体、更加沉重的孤独,如同湿透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他。他开始怀疑,那虚无的海洋并非善意地将他吐出,而是将他丢弃在了一个时间的垃圾场,一个宇宙的坟场。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一座相对完整的建筑前。那像是一座神庙,或者说,曾经是。巨大的石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穹顶,殿内空旷,中央有一座斑驳的祭坛。祭坛上,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块巨大的、浑浊的水晶。水晶内部,似乎封存着什么东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促使林曦靠近。当他将意识(因为魂体无法真正触碰)探向那水晶时,异变发生了!

水晶表面泛起微光,一幕幕模糊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不是连贯的记忆,而是碎片,是回声!他看到了繁华的街市,穿着奇异服饰的人群在狂欢,天空中有巨大的、如同水母般的生物缓缓飘过;他看到了惨烈的战争,光芒与火焰吞噬一切,那些扭曲的石雕原来曾是活生生的战士;他看到了瘟疫蔓延,大地枯萎,幸存者聚集在神庙前祈祷,最终却一个个化为尘埃……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位穿着华服、头戴王冠的身影,孤独地坐在王座上,望着眼前的一切化为虚无,眼中没有悲伤,只有无尽的疲惫。

这是一个文明的最后记忆!一个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未知种族的兴衰史!而这块水晶,就是它的墓碑,它的……“记忆化石”!

林曦心中巨震。他明白了,这里不是什么庭院,而是一个……文明的墓地!一个被某种力量收集、封存起来的、死亡世界的展览馆!而他,成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参观自己墓地的幽灵!

就在这时,怀中一直沉寂的“奇点”,突然轻微震动起来。它似乎对这块“记忆水晶”产生了反应,传递出一种混合着好奇、悲伤与……饥饿的复杂意念。它想……吞噬这些记忆?

林曦犹豫了。吞噬一个消亡文明的最后痕迹,这感觉像是一种亵渎。但“奇点”的渴望如此强烈,仿佛这些记忆碎片,是它极度需要的“养分”。

最终,对恢复力量的迫切需求压倒了一切。他引导“奇点”,小心翼翼地接触那块水晶。

没有爆炸,没有抵抗。水晶中的光芒如同流水般,温柔地、持续地被“奇点”吸收。那些繁华、战争、死亡的画面,化作纯粹的信息流,融入“奇点”内部的混沌之中。林曦仿佛听到了一个文明最后的叹息,悠长而落寞。

随着记忆被吸收,那水晶迅速变得黯淡、透明,最终“咔嚓”一声,碎裂成粉末,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奇点”的光芒则明显亮了一丝,内部演化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些许。它传递给林曦一种“满足”感,以及……一个更加清晰的指向!它感应到了,在这片废墟的更深处,有更多类似的“记忆化石”!

林曦望着眼前空荡荡的祭坛,心中五味杂陈。他成了一个文明的食尸鬼,依靠吞噬死亡来苟延残喘。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恶心,却又无可奈何。生存的本能,压倒了对逝者的敬畏。

他继续向废墟深处走去。果然,他又发现了更多类似的建筑,更多封存着不同文明记忆的水晶、石碑、甚至是一些奇异的骸骨。有的文明科技发达,有的魔法昌盛,有的信仰独特,但它们的结局无一例外——灭亡。被时间、战争、灾难,或是某种未知的力量所抹去。

他像一个孤独的考古学家,游荡在这片巨大的墓园中,阅读着一个个死亡世界的墓志铭。每一个文明的记忆被“奇点”吸收,都让他的力量恢复一分,魂体愈合加速,但同时也将一份沉重的、关于消亡的孤独感,刻入了他的意识深处。他的存在本身,似乎也成了一种孤独的见证——见证着无数文明的兴起与寂灭。

在这个过程中,他偶尔能捕捉到一些极其微弱的、非本地的时空波动。似乎有其他的“访客”,也曾到过这里,又或者,这里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的时空节点?他想起了万象楼,那个收藏诸天万界“奇物”的地方。这里,会不会是某种……野生的、自然形成的“万象楼”?一个由宇宙本身打理的、废弃文明的陈列室?

不知“吞噬”了多少个文明的记忆碎片,林曦的魂体终于恢复了大半,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通透,对能量的感知和掌控也达到了新的高度。“奇点”也变得更加活跃,内部仿佛孕育着一个微缩的、由无数消亡文明信息构成的“元宇宙”。

就在他接近这片废墟最中心的一座宏伟(尽管也已残破)金字塔形建筑时,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排斥力!同时,怀中“奇点”传来了强烈的警告意念!

金字塔的顶端,悬浮着一颗眼睛形状的、巨大的黑色宝石。那宝石缓缓“睁”开,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邃的、旋转的虚空。一股冰冷、古老、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锁定了林曦:

“窃取者……离开……否则……同化……”

林曦浑身一僵。他终于明白,这片墓园,并非无主之地。有一个“看守者”。而他的行为,已经被发现了。

是战,是逃?他站在金字塔下,仰望着那颗冰冷的“看守者之眼”,心中充满了被无数消亡文明记忆浸染后的、沉重的孤独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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