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内，阴风刺骨，湿气混杂着一股蛮荒的腥膻味。
石壁上镶嵌的几盏妖火，幽幽跳动，将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
唐僧被粗糙的妖索绑在石柱上，养尊明义的圣僧，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哆嗦。
另一根石柱旁，李道兴却像是回了自家后院，他甚至饶有兴致地伸脚踢了踢旁边一张满是斧凿痕迹的石桌。
“啧，这头牛妖审美还行。”
“知道弄个石桌，可惜了这雕工，粗糙，太粗糙了。”
唐僧听着这番点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王……王爷，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李道兴扭过头，看他那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笑了。
“不然呢？”
唐僧的声音都发颤了。
“我们会被吃了啊！这可是妖怪洞府！”
李道兴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放心，这头牛，吃素。”
唐僧懵了。
“啊？”
“他下凡就是为了混点功德，不敢真破戒吃人。”
李道兴拍了拍身后的石柱。
“圣僧，你就当是贫困山区妖怪洞府一日游，放宽心，体验一下风土人情。”
唐僧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混乱。
可回想起这一路，这位中山王爷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看似荒唐的事，最后都应验了。
他将信将疑地，竟真的感觉没那么怕了。
就在这时，洞府深处，一阵沉重如擂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咚！咚！咚！
一头体魄雄壮如小山的青牛精，大马金刀地走了出来。
他头生两支峥嵘牛角，鼻子上还挂着一个明晃晃的圈儿，手里捏着一根不知从哪儿顺来的芭蕉叶，正有滋有味地卷着吃。
当他看到石柱上绑着的两个人时，嚼动的嘴巴停了。
“咦？”
“本大王只说抓唐僧，怎么还多捎带了一个？”
他迈步走近，铜铃大的牛眼上下打量。
“这个细皮嫩肉，一脸倒霉相的，应该就是唐僧了？”
唐僧吓得本能地闭上眼，双手在背后艰难合十，开始念经。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青牛精的目光随之落在了李道兴身上，眉头皱起。
这个男人，气度太从容了。
那眼神，不像是阶下囚，倒像是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你是何人？”
李道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大唐，李道兴。”
青牛精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牛眼猛地瞪圆，脸色骤变！
“李道兴……中山王？！”
“那个在陈家庄，逼得观音都不得不退让的凡人王爷？！”
李道兴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看来我这小小的名号，连妖界的朋友都听说了，荣幸之至。”
青牛精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对劲！
这人太不对劲了！他怎么一点都不怕？！
就在这气氛凝滞的瞬间，一直闭目念经的唐僧，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无比虔诚地望向青牛精，语气温和，双手合十。
“牛施主，贫僧有一事相求。”
青牛精一愣：“？”
唐僧一脸认真地问道：
“请问……洞府里可有斋饭？”
“贫僧自上路以来，腹中饥饿，还未用膳。”
“方才听王爷说，施主也是素食者，不知可否……匀一些给贫僧果腹？”
青牛精：“？？？”
李道兴终于绷不住了，扶着石柱笑得浑身发抖。
“哈哈哈哈！圣僧，你是我的神！这话都问得出来！”
唐僧一脸耿直。
“王爷，您方才不是说，这位施主是吃草的吗？”
“既然都是吃素，讨要一些斋饭，想来也是合乎情理的吧？”
李道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连连摆手。
“没毛病！你这逻辑，无懈可击！”
青牛精那张青色的脸，此刻直接气成了紫色！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他感觉自己作为一方妖王的尊严，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不对，是欺牛太甚！”
青牛精怒吼一声，猛地一甩袖子，妖风呼啸。
“本大王抓你们，是为了吃你们的！不是请你们来吃饭的！”
李道兴终于笑够了，他直起身，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牛兄，消消气。”
他嘴上劝着，眼神里却全是看戏的玩味。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
李道兴的语气陡然一转，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勾勾地盯着青牛精鼻子上那个金刚琢。
“你这根脚，我可是清楚得很呐。”
那平淡的语调，落入青牛精耳中，却不亚于一道九天惊雷！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感瞬间攥紧了心脏。
“你……你胡说什么！”
李道兴压根没理会他的嘴硬，慢悠悠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青牛精的心头。
“兜率宫，太上老君的坐骑，板角青牛。”
“偷了你家主人的法宝金刚琢，私下凡间，堵在西行路上，想冒充个劫难，混一笔功德气运。”
李道兴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愈发讥讽。
“我说的，可有半句虚言？”
轰！
青牛精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浑身的妖气都差点溃散。
他脸上血色尽褪，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你……这绝无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李道兴只是晃了晃被绑着的手腕，发出锁链碰撞的轻响。
声音不大，却让青牛精浑身一颤。
“牛兄，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解开绳子，恭恭敬敬地请我们出去，再备上八抬大轿，送我们一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道兴的语气忽然沉了下去，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
“第二……”
“我让我那猴哥，现在就打上三十三重天，去兜率宫里问问老君。”
“问他家的牛，丢了没有？”
“问他家的宝贝，还在不在？”
“到时候，你猜猜，老君是会保你，还是会把你扒了皮，抽了筋，炼成一炉丹药？”
青牛精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滚滑落。
这不是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诛心之言！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感受着那刺骨的疼痛，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许久，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到底想怎样？！”
李道兴笑了，那笑容，是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别急。”
“咱们的时间，还很长。慢慢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