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站在营里的了望台上,碧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远处襄阳城内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
“呵呵,这蔡瑁,倒还算守信。”孙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身边的程普说道。
“主公,蔡瑁此人反复无常,不可不防。”老将程普沉声提醒道。
“他今日能为一己之私出卖刘表,明日焉知不会出卖主公?”
“我当然知道。”孙权转过头,看着这位三朝老臣,眼中闪过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
“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罢了,我用他们,不过是看重他们能帮我省些力气,拿下襄阳。”
“至于以后……”孙权的声音冷了下来。
“等我彻底坐稳了荆州,有的是办法炮制他们。”
程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自己这位年轻的主公,虽然年仅十八,但其心智和手腕,早已远超常人。
“报——!”一名斥候飞奔上船,单膝跪地。
“启禀主公,蔡瑁派人传来密信!”
孙权接过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怒容。
“废物!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猪!”孙权猛地将密信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在甲板上。
“主公,发生何事?”一旁的黄盖、韩当、凌统等将领纷纷围了上来。
“你们自己看!”孙权怒气冲冲地说道。
程普捡起那团纸,展开一看,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信上,蔡瑁用极其恐慌的语气,诉说了自己刺杀刘琦失败,计划败露,文聘已经掌控全城兵权的事情。
最后,他苦苦哀求孙权,立刻发动总攻,他会在城内制造混乱,作为内应,否则大家都要完蛋。
“这……这蔡瑁简直是……”黄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自己办事不力,把烂摊子丢给我们?”
“主公,现在怎么办?”韩当问道,“既然文聘已经有了防备,我们强攻襄阳,恐怕伤亡不小啊。”
襄阳城高池深,又是荆州治所,防御工事极其完善。
更何况,现在城中主将是文聘,此人素有将才之名,用兵沉稳,绝非张允那样的草包可比。
“攻!为什么不攻?我们的军队都集结好了!”孙权眼中寒光一闪,声音斩钉截铁。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蔡瑁这头蠢猪虽然把事情搞砸了,但也并非全无用处!”
他指着远处城内的火光,冷笑道:“他不是说要在城里制造混乱吗?这正好给了我们机会!”
“文聘要救火,要镇压内乱,必然分身乏术,无法全力守城!这正是我们一举拿下襄阳的最好时机!”
“传我将令!”孙权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直指襄阳城。
“程普、黄盖、韩当、凌统、凌操!”
“末将在!”五位江东大将齐声应喝。
“你们各率一万兵马,从东、南、西三面,给吾猛攻!”
“不计伤亡,天黑之前,必须给吾登上襄阳城头!”
“我亲率中军,为尔等压阵!”
“今日,吾要让那文聘,亲眼看着这襄阳城,是如何在他手中陷落的!”
孙权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必胜的决心。
“遵命!”
五位大将领命而去。
江东军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般展开。
无数的箭矢遮天蔽日,向着城头倾泻而来,发出“咻咻”的尖啸。城楼上的箭垛、女墙,瞬间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
“举盾!”
“放箭!”
文聘冷静地指挥着防守。荆州军的士兵们躲在盾牌后,依托着坚固的城墙,不断地还击。
滚木、礌石、滚烫的金汁,如下雨般从城头砸下。
一架架高大的云梯,被悍不畏死的江东士兵扛着,搭在了城墙上。
“杀啊!”
无数江东士兵如同蚂蚁般,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给我把梯子推下去!”
“倒火油!”
城墙上下,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怒吼声,交织成一片。
不断有士兵从高高的云梯上惨叫着摔下,也不断有新的士兵补充上来。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就在北门和西门的战事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襄阳城内,异变陡生!
“杀啊!”
“抢啊!”
城南的富庶区域,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蔡瑁、蒯越、张允等人,在得知孙权大军开始攻城后,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们集结了府中所有的私兵、部曲、家丁,足有数千人之多,如同一群疯狗,在城中四处作乱。
他们不敢去冲击文聘重兵把守的军营和城门,便将屠刀挥向了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和与他们政见不合的小家族。
一时间,抢劫、放火、杀戮,在襄阳城内上演。
许多百姓在睡梦中惊醒,看到的便是熊熊燃烧的房屋和手持利刃的恶棍。
哭喊声、求饶声、绝望的嘶吼声,响彻了半个襄阳城。
“将军!不好了!”一名传令兵浑身是血地冲上北门城楼,嘶声喊道。
“蔡瑁、蒯越那帮逆贼在城中作乱!他们到处杀人放火,城南已经乱成一团了!”
“他们还想趁乱夺取东门和南门!并去烧了粮仓!”
“什么?!”文聘听到这个消息,双目欲裂。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他们为了逼自己分兵,竟然对无辜的百姓下手!
“将军!快派兵去镇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传令兵哭喊道。
文聘的心在滴血。他手里的兵力本就捉襟见肘,在城外江东军的猛攻下,已经是左支右绌。
如果再分兵去城内平乱,城墙的防守立刻就会出现巨大的漏洞。
可是,如果不管城内的乱局,任由那些逆贼屠戮百姓,制造混乱,军心民心都会崩溃,这襄阳城,同样守不住!
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
“将军!”刘磐提着带血的长枪,快步走到他身边,脸上满是焦急和愤怒。
“让我带一队人马去!我定要将蔡瑁那老贼的头颅砍下来!”
“不行!”文聘断然拒绝,“你走了,城墙怎么办?城外的孙权,才是心腹大患!”
他看着城外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涌上来的敌人,又听着城内百姓那凄厉的哭喊声。
襄阳城头,血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血红色,与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殷红的血水,交相辉映。
文聘拄着早已卷刃的长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铠甲,布满了刀砍箭射的痕迹,脸上也沾满了血污,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在他身边,荆州守军的将士们,同样个个带伤,人人疲惫不堪。
在文聘的带领下,他们打退了江东军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
城墙之下,江东军的尸体,已经堆了厚厚一层。
程普、黄盖等江东名将,虽然勇猛,但面对文聘这块茅坑里的石头,也是一筹莫展,始终无法在城墙上取得有效的突破。
“将军!南门快顶不住了!黄盖那老匹夫太猛了!”
“将军!西门城墙被冲车撞开一道口子,韩当正带人往里冲!”
战报如同雪片般传来,一个比一个紧急。
文聘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沙哑着嗓子吼道:“告诉南门的兄弟,再给老子顶半个时辰!预备队,全都给我调到西门去!无论如何,也要把缺口堵上!”
“是!”
然而,更让他心焦的,是城内的局势。
火势已经蔓延了半个襄阳城,浓烟几乎遮蔽了天空。
蔡瑁、蒯越那帮贼子,就像附骨之疽,在城中疯狂地破坏,不断地消耗着襄阳最后的元气。
再这样下去,就算守住了城墙,襄阳也完了。
城中的粮草,在混乱中也被烧毁了大半。
守不住了……
这襄阳城,守不住了。
继续守下去,只会让更多的将士白白牺牲,让更多的百姓惨遭屠戮。
与其在这里被活活耗死,玉石俱焚,不如……
一个决绝而痛苦的念头,在文聘的脑海中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