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堪称教科书级别。
说白了,他此刻就是在表态度——而且是毫无保留地表态。
他能有今天的位置,靠的就是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
为了前程,低个头、说几句软话,算不上丢脸。
你不把自己放低,别人凭什么抬你?
几句话换来实打实的支持,这笔账怎么算都值。
而对周强来说,这些话听不听进去其实无所谓。
他要的,就是祁同伟这个姿态。
只要态度摆正了,其他都不重要。
现在人也说了,他也乐得顺势点拨两句:
“同伟啊,既然你这么讲,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你现在不是外人,我也跟你交个底——
你就留在汉东,跟育良配合好,盯死那个李天。
我在京城这边已经布好局,等收网的时候,一次性掀个底朝天。
你是个明白人,又是证法系统出身,知道我需要什么。
这个时候,别犹豫,该动手就动手。”
与此同时,京州银行总部大楼内。
李天脚步匆匆地走进大堂。
门口的大堂经理立刻迎上前,脸上堆满笑意,眼神里全是巴结。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位可不是普通客户。
大陆集团总裁,真正的实权人物。
坊间早有传言,李天在京州的能量,早已超然于寻常商界之上。
虽然没人敢明说他到底有多硬的背景,但有一点是公认的——
在他面前,就连王大陆都要低头。
这样一个角色,谁敢怠慢?
能在总行大堂当经理的,哪个不是人精?
容貌出众、情商在线,待人接物拿捏得恰到好处。
可面对李天,她所有的技巧都成了多余。
那人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径直走向电梯,仿佛她只是空气。
“李总,您来办业务吗?我帮您安排。”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语气近乎撒娇,好像不是在银行大厅,而是在私密包厢里低声细语。
李天却连停顿都没有,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即步入电梯。
身后留下那名经理僵在原地,笑容微滞。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轻轻抿了下嘴角,转身回到岗位。
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自然懂得收敛情绪。
而此刻的李天,步伐沉稳地走向行长办公室。
屋内的行长正对着一堆财务报表发愁,眉头紧锁。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猛地踹开。
他顿时火起——身为京州银行的一把手,何曾受过这种冒犯?
别说普通人,就算是李达康夫人,在他面前也得客客气气。
他是这片土地上的财神爷,谁敢如此无礼?
可当他抬头看清来人时,所有怒意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堆满讨好笑容的脸,和那副熟悉的卑微姿态——
和楼下那位大堂经理如出一辙。
没办法,不得不低头。
眼前这位李天,背景深不可测。
他父亲的名字,几乎能在高层会议上被人提起。
当年一个赵瑞龙就让他束手无策,如今这个李天,更是高出好几个量级。
生得好,真的能赢在起跑线。
所谓人生差距,有时候就是出生那一刻决定的。
尽管他自己也有靠山,但在李天面前,不过是萤火与皓月之争。
所以他很识相,立刻换上笑脸,主动迎上去。
有些事不必多说,态度到位就行。
至于尊严?在这种地方,从来都不是必需品。
而李天进门后,根本懒得寒暄。
一句客套没有,劈头就是一顿训斥。
“你这什么意思,是专门针对我来了?
现在大陆集团的预售确实暂停了,可那也是临时措施。
但你现在直接把我们的监管账户给冻结了,算哪门子事?
是不是觉得眼下局势对你有利,就开始换立场了?
行啊,你还真敢做!你以为你一个支行行长,
就能让我低头?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这种手段也敢用出来,王大陆治不了你,
我就拿你没辙了?你也太小看自己了吧。”
李天这一番话,句句如刀,毫不留情。
语气之硬,态度之冲,就算是正儿八经的上级训话也不过如此。
此刻的他,根本没把这个行长当回事,
别说尊重,连基本的脸面都不给,说得对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那位行长,此时真是一肚子苦水。
他当然清楚,京州这些房企的预售资金,
几乎全都存在他们银行,按理说应随工程进度逐步释放。
可今天不一样了。
就在昨天,省经侦总队的头头亲自打了电话过来。
明明白白告诉他:为防控金融风险,所有预售账户必须严格盯死,
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彻查到底。
一个银行要是被经侦盯上,后果是什么?
谁都清楚——轻则整顿问责,重则一把手丢官去职。
所以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这后门,再也开不得了。
可他刚做出这个决定,就知道麻烦要来。
李天是什么人?容得下别人卡他脖子?
这件事对房地产公司来说,绝非小事。
表面上说是“预售资金监管”,
实际上大家心照不宣——这类款项早就是变相融资渠道,
是维持项目运转的命脉。
在这个讲究人情、看重关系的地方,
只要有文件撑腰,谁会在细节上较真?
久而久之,监管成了摆设,大家都默认这样走。
法不责众,更何况还是拉动Gdp的大户企业。
如今突然收紧,等于断了活路。
李天能不发火?这笔钱动辄上亿,
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什么预售款,
而是实实在在的地价成本和施工投入。
房产商图的从来不是盖房惠民,
而是借政策东风,把资源套现,完成财富转移。
这才是背后的真相。
这种事,岂是一句“按规定办事”就能搪塞过去的?
但在李天看来,法律条文本就不是约束他的东西。
他从不在乎合规不合规,他在乎的是结果——
只要钱能到账,过程再怎么绕都无所谓。
行长也不是傻子,几句话下来,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线。
于是语气放软,措辞也谨慎起来:
“李总,我不是不愿帮您,实在是上面压得太紧。
经侦那边明确说了,谁敢违规放款,就拿谁开刀。
我是干银行的,哪敢跟那群人对着来?
只能按规矩走,这点您也理解。”
听到“经侦”两个字,李天眼神一沉。
心里顿时明白了——又是祁同伟在背后出手。
这支队伍,正是他们这群人最怕的存在。
经济犯罪侦查总队,听着只是办案单位,
可在商人圈里,那就是悬在头顶的铡刀。
税务问题还能想办法周旋,避税手段五花八门;
但经侦不一样,它查的是资金流向、合同本质、交易逻辑。
在这个市场环境下,谁敢说自己账目干干净净?
没人。
只要想查,就没有查不出的问题。
这就是它的威力所在。
当年祁同伟执掌公安厅时,为何能在汉东一手遮天?
就是因为手里握着这张牌。
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相安无事;
可一旦他想动谁,立刻依法办事,分毫不差。
就像当初欧阳靖的事,证据链完整,程序合法,
哪怕一点漏洞都没有,随时都能办。
之所以没动手,不过是时机未到——
那时祁同伟还想冲击副升长,需要李达康帮忙说话。
而现在,显然时机到了。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道理其实一样。
违规放贷、挪用储户资金这种事,
现任这位行长,照样在干。
但具体怎么操作,那就各凭手段了。
这种事,绝不是小打小闹。
不称不知道,一称吓一跳,轻则丢官,重则入狱。
祁同伟清楚,这位行长心里也明白。
所以当经侦那边传来风声的时候,
哪怕他再有胆子,也不敢装傻充愣。
管吧,位置可能不保;
不管吧,命都未必留得住。
他不是蠢人,这点利害分得清。
自然知道该怎么选,因此反应格外迅速。
可面对李天,他不敢绕弯子,
只能实话实说。
这种层级的博弈,
他插不上手,连他靠山都碰不得边。
祁同伟连李天都不放在眼里,他自己再去逞能?脑子进水了?
所以他态度很明确:
我只照章办事。
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这类场面,他见得多了,
自有应对之法,此刻更是干脆利落,
毫不拖泥带水。
这是他的活路,必须做出选择。
否则到最后,什么都捞不着,才是真正的输家。
而李天听完这番话,顿时火气直冲脑门。
这个祁同伟,真是处处设绊子!
要知道这笔资金,是翻盘的关键所在。
没有它,别说推进计划,
眼下整个节奏都会彻底停滞。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分一秒都金贵。
对他而言,这事比天还大。
眼神一沉,直盯着行长质问:
“我现在要的是钱,别的废话别讲。
你现在封了我的监管账户,
那我的资金怎么办?耽误了我的正事,
你担得起吗?你给我说个准话。
今天这事,你准备怎么收场?
给我个方案。
不然——
明天你就去大厅点钞票吧。
这话我撂这儿了,说到做到。”
此时的李天,已经彻底撕破脸皮。
语气里全是压迫与警告。
这件事,必须让他吃点教训。
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只有一个目的:你要给我答复。
就这么简单。
这不是普通纠纷,
因为他现在真缺钱。
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大陆集团运转。
如今大陆集团已被多方盯上,
许多事务都受掣肘,举步维艰。
这些压力,他全都扛着。
他很清楚,一旦失控,
他在集团里的威望将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