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煌将白希鸾送回院落，轻轻将她放置在床榻上，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去，还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确定脚步声彻底远去后，白希鸾倏地睁开双眼，一个利落的翻身坐起，小手托着下巴，不断回想着方才在无定观发生的一切。
“不继续装了？”
一道暗红色的雾气缓缓凝聚，妖斐的虚影显现出来，悬浮在她面前，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那臭女人的东西，真是碍事。”他撇撇嘴，语气嫌弃。
早在白希鸾苏醒过来、气息出现细微紊乱的那一瞬，他就察觉到了。
本以为这小鬼在听到他向千阙讨要内丹时会跳起来反对，没想到她竟能沉住气，硬是装睡到最后。
白希鸾不语，只是面无表情地轻瞟了他一眼，对他识破自己装睡丝毫不感到意外。
她心知肚明，这点小伎俩根本骗不过妖斐。
恐怕连闻人煌和千阙也都看了出来，他们只是心照不宣地没有点破，大概是想试探她，是否会抗拒使用千阙的内丹。
“吾还以为你和那臭女人一样，是个舍己为人的滥好人。”妖斐嗤笑一声，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没想到啊，小小年纪，涉及到自身利益时，倒也现实得很。”
面对这赤裸裸的嘲讽，白希鸾并未反驳，只是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如果你今天索要的是一颗完好无损的内丹，我绝不会答应。”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听到白希鸾的话，妖斐一怔，眼中的嘲讽淡去几分，染上一丝讶异。
白希鸾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道：“右护法走火入魔，内丹必须彻底重塑，舍弃现在这颗被污染的内丹，对他而言反而是件好事，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拒绝？”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地看向妖斐。
“你们都说我未来的处境会危机四伏，如果我不解决这该死的双修体质，我要如何变强？只有变得强大，我才能活下去，不是吗？难道要指望永远依赖别人的保护，甚至牺牲他人来换取我的安全吗？”
“我只是想活下去，如果是在不损害他人根本利益的前提下，我为什么要拒绝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她并不否认自己对无极境的信任中夹杂着利用，更准确地说，这是一种互利共生的关系。
她从未忘记当初闻人煌说过，救她是有原因的……
互相利用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前提是，绝不背叛，绝不互相伤害！
此次北境之行，让她见识了这片大陆从未接触过的阴暗面，也包括那场诡异的梦境……
参天的神木，神秘的九尾天狐……
不止是这具身体的身世之谜，还有那莫名出现的冥界力量，一切都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她隐隐感觉到，在不久的将来，这片大陆将会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很可能是她前世都未曾经历的。
这让她不禁怀疑，是否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引起的蝴蝶效应。
也是在见识过妖斐的真正实力后，她才真切体会到“人外有人”的含义。
无极境内院的几位掌权者已是这片大陆的顶尖强者，千阙更是凝魄期的上古凤凰，连他都栽了跟头，她一个区区只能修炼到结丹期的“废物”，又凭什么敢妄言能安稳活下去？
“你当时为什么主动提出，暂时不解除我体内的封妖印？”白希鸾平复了一下心绪，转而问道。
她清楚地记得，千阙问起封妖印时，妖斐说过，有他在她识海，那封印便可解除，这样她就能安心提升修为，不必担心两股力量冲突导致自爆。
“呵，”妖斐冷笑，“你们一个个都不信任吾，真以为那几个家伙会放心解除你体内的封印？放心把你的小命完全交到吾手上？”他可没漏看当时他说暂不解除时，闻人煌和千阙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帮我解除。”白希鸾板着小脸，语气坚决，“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修炼。”
妖斐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那副睥睨的模样，语调轻佻地上扬：“哟，不怕吾骗你？到时候真的力量冲突‘嘭’一下自爆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说着，还故意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白希鸾顿时双眼一眯，明明还是孩童模样，竟透出几分闻人煌般的慑人气势：“我有神木令，大不了拉你一起垫背。”
“哈哈哈！”妖斐笑得张狂，“就凭你现在这点能耐，神木令还杀不死吾。”
白希鸾嘴角一扬，轻飘飘地补刀：“……我还有小时。”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妖斐瞬间炸毛！
当初就是因为小时那个小鬼头，他才吃了大亏，否则眼前这小丫头和那只小凤凰，早就成了他的盘中餐！
“那小鬼到现在还……”
话还没说完，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妖斐顿时一凛，迅速朝白希鸾身旁望去。
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身旁，不是小时那小鬼头还能是谁？
“你什么时候醒的？”妖斐直接炸毛！
小时似乎刚醒没多久，还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泪花都在眼角闪烁。
“刚醒就听见你在威胁小主人……一把年纪了，当真没脸没皮。”
“总比某些人一把年纪还装嫩强！”
妖斐眼神嫌弃地扫过小时那比白希鸾大不了多少的正太模样，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小时顿时不困了，恼怒地瞪着他。
“你以为我愿意变成这样吗？”
“不对啊，”妖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解和嫉妒，“凭什么你能凝出实体？而吾就只是一道虚影？”
“当然是因为小主人啊。”小时丢给他一个‘这都不懂’的眼神，“我早就说过了，我和小主人签订了契约，哪怕是主仆契约，也是双向受益的，小主人成长，我自然也能跟着恢复力量，重塑灵体。”
“怎么可能？”妖斐根本不信，目光怀疑地在白希鸾身上扫来扫去，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小丫头有多特别，不过是个炼气期巅峰的小修士，能连跳几级还是靠他的“功劳”。
被小看的白希鸾不爽地咬紧了后槽牙。
这块破石头！就没从他嘴里听过一句好话！
小时却一脸正经，仿佛要为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我说的是真的，你爱信不信，小主人的精神力之磅礴，你可是亲身体验过的，否则，以我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把你强行吸进来。”
妖斐顿时语塞，目光来回在小时和白希鸾之间逡巡，似乎在认真权衡着什么。
白希鸾没耐心等他琢磨，只关心封印：“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解开那……”
“签订契约……真的能凝聚出实体？”妖斐再次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盯住小时。
彻底被某人无视的白希鸾气恼地捏紧了小拳头，恨不得眼前就是妖斐的实体，好让她结结实实揍上两拳。
小时眼中闪过一抹预料之中的、意味深长的光芒，仿佛早就等着他问这句。
“小主人的精神力浩瀚如海，对我的滋养本就有奇效，加上契约之力的加持，我才能在这短短时间内，从一个灵智初开的肉球，恢复到如今的模样。”
妖斐彻底哑然。
他原本以为小时和他一样，是被丢到这下界的，万万没想到，小时竟是被打回了灵智初开的模样！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白希鸾时，变得深沉而复杂，仿佛在评估一件绝世珍宝的价值。
就在白希鸾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准备开口打断这诡异的沉默时，妖斐终于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开口：“小鬼，吾愿与你签订契约。”
白希鸾：“？？”
白希鸾彻底愣在当场，目瞪口呆地望着妖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哈？”
而一旁的小时，则悄悄地低下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计划得逞的狡黠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