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这真的能吃吗？”
锦书的声音还在抖，她拿着刷子，对着那条青白斑驳的火腿，迟迟下不去手。
那眼神，不像是看一块肉，倒像是看仇人尸首。
我从她手里拿过刷子，自己动手。
“怕什么。”
我一边用温水冲洗，一边用刷子细细刷去表面的浮霉。
“这是宝贝自己穿上的衣裳，没这层衣裳，它就成不了宝贝。”
随着冲洗，那股陈腐的气味渐渐散去，取而代?????是一种极度醇厚、霸道的咸香。
洗刷干净的火腿，露出暗红发亮的表皮，油润光泽，像一块陈年的琥珀。
锦书和旁边几个小宫女，眼睛都看直了。
刚刚还一脸惊恐，现在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我心里得意。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贤妃想用这种东西来恶心我，构陷我。
她哪里知道，她送来的不是毒药，是给我续命的仙丹。
她这是把刀递到了我手里，还生怕我不捅她。
接下来的步骤，就是我的天下了。
火腿最精华的“上方”部分被我仔细切下，修成方方正正的一大块，用清水反复浸泡，褪去多余的盐分。
然后上锅蒸。
隔着锅盖，那股咸香混合着水汽，丝丝缕缕地往外钻，整个承恩殿都飘着一股让人腿软的肉味儿。
锦书已经彻底忘了害怕，搬了个小凳子守在灶台边，一个劲儿地问我：“主子，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我白了她一眼。
“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
蒸透的火方，肉皮已经变得软糯，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穿透。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趁热撕去肉皮。
露出底下绯红的瘦肉和奶白色的肥肉，肥瘦相间，层次分明。
最后一步，是“蜜汁”。
我用冰糖、蜂蜜和一点桂花，熬成一锅晶莹剔透、浓稠得能拉丝的糖汁。
将糖汁均匀地浇在火方上，一遍，又一遍。
直到整块肉都被裹上了一层亮晶晶的糖衣。
“成了。”
我长舒一口气，看着盘子里那块红得发亮，香得逼人的蜜汁火方，成就感爆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高亢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
我：“……”
锦书她们瞬间手脚麻利地跪下迎接。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又来蹭饭！
我的火腿！
裴容进来的时候，目光第一时间就被桌上那盘蜜汁火方给吸住了。
那块肉，在烛光下流淌着琥珀色的光泽，甜香和肉香交织在一起，简直是勾魂夺魄。
“爱妃又在捣鼓什么好东西？”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人已经自己坐到了桌边。
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能挤出一个笑，亲自给他片下一片。
“臣妾也是刚做好，想着给陛下送去尝尝鲜，没想到您自己就来了。”
我违心地说。
那片火方薄得透光，瘦肉绯红如玫瑰，肥肉晶莹如白玉。
裴容夹起一片，放入口中。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
随即，他闭上了眼睛。
我看到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眼神里，是一种极致的满足。
“此物只应天上有。”他看着我，认真地说，“入口即化，咸甜交织，肥而不腻，齿颊留香。爱妃，你是如何做出这等神仙滋味的？”
我心里的小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听到夸奖，我一时得意，顺嘴就抱怨起来。
“陛下，您可不知道。这宝贝，差点就让臣妾给扔了。”
裴容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我。
“哦？”
“就是今天，内务府那个吴管事送来的。送来的时候，这火腿上长满了青毛白毛，看着就跟发霉的毒物一样。可把锦书她们吓坏了，非说吃了要死人，哭着喊着要我扔掉呢。”
我撇了撇嘴，继续道：“臣妾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哪有发霉的东西是这个香味的。尝了一口，才知道是咱们不识货，差点把好东西当垃圾了。这要是真扔了，臣妾得心疼死。”
我一边说，一边又给裴容片了一块。
我没注意到。
在我说话的时候，裴容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他静静地听我说完，眼神幽深，看不出情绪。
他把第二片火方也吃了下去，咀嚼的动作，比刚才更慢。
“是吗。”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一个内务府的管事，连进贡的火腿都不认识，的确是‘办事不力’。”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裴昭的功课。
一顿饭，他吃得心满意足。
那盘蜜汁火方，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我心疼得直抽抽。
临走前，他看着我，忽然说了一句。
“以后，你这里缺什么，直接跟朕说。不必再经内务府的手了。”
我愣了一下，还以为他是心疼我吃得不好，顿时心生感动。
“谢陛下！”
第二天，我还在睡懒觉，就被锦书咋咋呼呼地吵醒了。
“主子！主子！出大事了！”
她一脸的兴奋和解气。
“内务府那个吴管事，今天一早，就被贬去给太-祖守皇陵了！”
我揉了揉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
“听说是办事不力，冲撞了贵人！宫里都传遍了！说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把上好的宝贝当垃圾，惹得龙颜大怒！真是活该！”
我怔怔地坐着。
吴管事？办事不力？
我脑子里，模模糊糊地闪过昨天裴容那句“的确是办事不力”。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就因为我随口抱怨了一句？
我看着锦书那张手舞足蹈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冷。
这宫里，杀人，原来真的不用刀。
一口肉，就够了。
“主子，您想什么呢？”锦书见我发呆，凑过来问。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
“没什么。”
我掀开被子下床，伸了个懒腰。
“别管那个倒霉鬼了。昨天那火腿的骨头还在吧？今天中午，用它吊高汤，我们吃一碗腌笃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