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不住。
从早上把裴昭送出门，我就在殿里来回踱步。
锦书给我端的茶，凉了三四回。
我一口没喝。
心里七上八下的，比等开水还煎熬。
那孩子，能行吗？
我给他的“武器”，管用吗？
会不会……起了反效果，让他被欺负得更惨？
我越想越慌，手心直冒汗，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上书房门口去听墙角。
……
上书房里，气氛冰冷。
太傅刚宣布课间休息，几个身影就围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大皇子裴恒。
他比裴昭高了半个头，下巴微微抬着，眼神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
“哟，这不是靠女人才能进上书-房的‘三弟’吗？”
裴恒身边的四皇子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引来一阵哄笑。
裴昭没说话。
他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整理着桌面上的书本。
他记得我昨天拍在他手心的那张纸条。
他记得我一夜没睡，布满红丝的眼睛。
他越是沉默，对方就越是得意。
裴恒一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罪人之子，就是罪人之子。就算有狐媚子给你撑腰，也改不了你骨子里的下贱。”
这话，又狠又毒。
周围几个年幼的皇子，脸上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但没人敢出声。
所有人都以为，裴昭会像昨天一样，涨红了脸，或是愤而反驳。
然而，没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裴昭只是停下了整理书本的手。
然后，他缓缓地，把那个我塞给他的三层紫檀木食盒，放在了桌上。
“咔哒”一声。
他打开了食盒的第一层。
一瞬间，一股根本不该属于清苦上书房的，霸道又勾人的香味，炸开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浓郁肉香、鲜虾甜香和丝丝奶香的，复杂又和谐的味道。
上一秒还充斥着讥讽和嘲笑的空气，瞬间被这股香味彻底占领。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裴恒那句“你以为拿个破盒子出来就能……”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受控制地，黏在了那个食盒上。
只见第一层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金黄酥脆的东西。
那是炸得恰到好处的小鸡翅，表皮泛着诱人的油光，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旁边，是几个晶莹剔-透，粉嫩可人的小元宝。
皮薄得能看见里面饱满的虾肉，上面还点缀着一小撮翠绿的葱花。
“咕嘟。”
不知是谁，没忍住，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响亮。
裴昭面无表情，又打开了第二层。
香味，变得更有层次了。
这一层，是主食。
几个捏成小兔子、小老虎形状的白米饭团，憨态可掬。
眼睛和鼻子，都是用黑芝麻和海苔做的，精致得不像食物，倒像是巧夺天工的玩具。
饭团旁边，是一小格色彩鲜艳的蔬菜沙拉，红的番茄，绿的黄瓜，黄的玉米粒，淋着一层乳白色的，散发着甜香的酱汁。
“这是什么……”
一个离得近的小皇子，看呆了，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几个本来跟在裴恒身后起哄的皇子，已经不自觉地往前凑了两步，伸长了脖子，眼睛都快掉进食盒里了。
裴昭依旧淡定。
他打开了最后一层。
“哇……”
这次，是好几个人同时发出的低呼。
最后一层，是甜点。
用牛乳和蜂蜜做成的小兔子奶糕，白白嫩嫩，颤巍巍的，好像一碰就会化掉。
那浓郁的奶香味，带着清甜的蜂蜜气息，对这些半大的孩子来说，是根本无法抵抗的绝杀。
整个上书房，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咽口水的声音，和某些皇子肚子里发出的，“咕咕”的叫声。
大皇子裴恒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发现，自己精心组织的这场“围猎”，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他所有的“追随者”，现在全都成了那个食盒的“俘虏”。
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有对自己的畏惧和讨好，只剩下对食物最原始的，赤-裸裸的渴望。
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而那个他最看不起的“罪人之子”，此刻，却成了全场的中心。
裴昭拿起筷子。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夹起一个金黄的鸡翅，咬了一口。
“咔嚓。”
那清脆的声音，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太香了。
真的太香了。
裴昭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周围这些虎视眈眈的目光，根本不存在。
他吃完一个鸡翅，又夹起一个剔-透的虾饺，放进嘴里。
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享受的神色。
终于，一个看起来最年幼的皇子，五皇子裴启，忍不住了。
他舔了舔嘴唇，小声地，带着点祈求的意味，对裴昭说：
“三……三哥，你那个……兔子，能给我尝尝吗？”
这一声“三哥”，打破了僵局。
也彻底宣告了，这场以身份为武器的霸-凌，在美食这更原始、更具诱惑力的力量面前，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