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批阅完最后一份卷子，舒了口气。
其他的卷子，也不是没有优秀的。
但和宋河一比，就如同星光遇见了皓月，瞬间黯然。
而卢晚四人组的卷子，才是真正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
这四个小子平日里是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
让他们完整地听一堂课都难，更别提默写千字文章。
可这卷子上，虽然字迹潦草，涂改不少，但完成度却高得惊人，远超学堂里一半以上的学童。
“长明。”
李渔扬声喊道。
门外候着的王秀才连忙推门进来，躬身道：“山长，有何吩咐？”
“将此次测验的名次誊抄出来，贴到院里的公告栏上。”
李渔将一沓排好顺序的卷子递过去，“魁首，宋河。”
王秀才接过卷子，当他看到宋河的名字赫然在第一位时，也是愣了一下。
但当他翻开那份卷宗，只扫了一眼，便被那干净的卷面和漂亮的楷书所折服。
宋河没给他丢人！
“另外，”李渔补充道，“所有试卷，全部封存。若有学童对名次不服，可来我这里调阅试卷，亲自比对。”
“是，山长。”
王秀才抱着卷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学堂外，早就等得心焦的学童们一看到王秀才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红榜出来，立刻“轰”地一下围了上去，将小小的公告栏围得水泄不通。
“快看快看！榜单出来了！”
“让我瞧瞧，谁是第一？”
“别挤啊！”
孩子们伸长了脖子，奋力地朝前看。
红榜的最顶端，用最大最显眼的字体写着两个字——宋河！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宋河？居然是他！”
“他不是第一个交卷的吗？我以为他是乱写的……怎么可能得第一？”
“我的天，这……这太假了吧！”
“怪不得李老探花平日里对他青睐有加，原来人家是真有本事！”
而人群中的另一部分人，则抱着完全不同的心态。
他们幸灾乐祸地从榜单的末尾开始往上找。
“快看看，最后几名是谁？”
“肯定是卢晚他们几个！这次要被清退五个，他们四个肯定跑不掉！”
“哈哈，有好戏看了！这几个害人精，总算要滚蛋了！”
然而，他们瞪大了眼睛，从最后一个名字，倒数第二个，倒数第三个……
一直找到倒数十名开外，都没有发现卢晚、赵雷、李魁、墨卿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怎么回事？眼花了吗？”
“不可能啊，他们四个的名字呢？”
一个眼尖的学童突然怪叫一声，指着榜单的中段：“你们看！李魁！李魁在这里！”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榜单约莫三分之二的位置，找到了“李魁”的名字。
这个成绩，不上不下，处于中等水平。
这一下，所有人都懵了。
青州兵马都监家的公子，那个上课只会用小刀刻桌子的李魁，居然考了中等？
“那……那卢晚他们呢？”
“往上找！快往上找！”
很快，他们就在榜单的中上游位置，相继发现了墨卿、赵雷和卢晚的名字。
尤其是卢晚，竟然排在二十多名，稳稳地处在中上等的水平！
整个公告栏前，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上课睡觉，下课捣乱，视读书为酷刑的纨绔四人组……居然一个垫底的都没有？全都考进了中上游？
这让他们这些每日悬梁刺股，闻鸡起舞，辛辛苦苦读书的学童们情何以堪？
世界……是不是有点不真实？
角落里，卢晚四人交换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他们挺直了腰杆，享受着周围同学投来的震惊、怀疑、嫉妒、甚至恐惧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爽快。
这一切，都是老大带来的！
老大，牛逼！
……
当晚，知府衙门，后宅书房。
青州知府卢炳章正批阅着一叠厚厚的公文，眉头紧锁。
青州地界今年雨水不顺，几处地方隐有旱灾之兆，让他烦心不已。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敲响了。
“老爷，少爷回来了。”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嗯？”卢炳章抬起头，有些诧异。
自己这个逆子，自从进了官学，就跟躲瘟神一样躲着家里，生怕被自己逮着机会抽他一顿。每次回来，必然是银子花光了，腆着脸来要钱的。
“让他进来。”
卢炳章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心想这次又要被这小子气个半死。
卢晚推门而入，一反常态地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畏畏缩缩，而是昂首挺胸，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骄傲。
卢炳章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这个月这么快就花完了？说吧，这次要多少？”
卢晚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走上前，“啪”地一下拍在卢炳章的书案上。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放肆！”卢炳章眼睛一瞪，正要发作，却见那是一张官学发的成绩单。
他狐疑地拿起那张纸，嘴里还不忘讥讽道：“怎么？拿了倒数第一，特地回来向我炫耀？我告诉你，这次只要我能在倒数前五名之外找到你的名字，就算你天大的进步！”
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从榜单的最末尾开始找起。
然而，倒数第一，不是。
倒数第二，不是。
倒数第五，还不是。
卢炳章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一路向上，找了十几个人名，竟然都没有看到“卢晚”二字。
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官学测验，末位清退。
这小子……该不会是直接被清退了吧？！
一股怒火“噌”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好你个逆子！”
卢炳章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卢晚的鼻子大骂，“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让你去读书，你居然能把自己读到被官学清退！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他怒气冲冲地抄起桌上的一方镇纸，就要朝卢晚身上砸去。
“爹！冤枉啊！”
卢晚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头满地乱窜，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你再仔细看看！往上看！在上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