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是平整的夯土或石板路,两旁栽种着整齐的行道树,干净得几乎看不到垃圾。
这与她们记忆中泥泞杂乱、牲畜粪便随处可见的部落聚居地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排排、一栋栋青砖砌筑、白灰勾缝、覆盖着青色瓦片的房屋整齐划一,基本都是三层高的住宅楼!
其中还有一栋九层楼的建筑,那是天宫堡办公楼,可以从天宫堡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
林巫还带她们进入一套样板间,刚一进门,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留声机里突然传出了清晰的人声,正在朗诵《天部落法典》的核心条款:“凡天部落者,必有食,必有居……”
华胥云等人吓得几乎跳起来,围着盒子研究了半天,也无法理解为何里面能藏着小人在说话。
墙上开着的玻璃窗,将阳光毫无阻碍地引入室内,明亮而温暖。
她们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光滑透明的物体,难以置信。
林巫演示了马桶的使用,一拉绳索,水流旋转着将污物冲走,干净无异味。
还有那伸手一拧就能流出清冽河水的水龙头,让她们叹为观止。
时值夏季,但屋内却异常凉爽。
林巫解释道,这是利用了驯鹿河的水循环系统,通过埋在墙体和地下的陶管,将河水的凉气导入室内,实现了天然的“空调”。
这一切,在华胥云看来,已非人力所能及,简直就是仙界才有的景象!
她们身上的粗麻布衣,在天宫堡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的人们,穿着的是更柔软细腻的细麻布,是光滑绚丽如云霞的丝绸,甚至还有用特殊工艺鞣制、坚韧而有弹性的鱼皮制作的衣服、包包和腰带!
染坊里出来的布料颜色鲜艳,尤其是那永不褪色的靛蓝色,让华胥云的祭司审美都感到了震撼。
而最大的视觉冲击,来自于夜晚。
当夜幕降临,华胥云以为将陷入熟悉的黑暗时,天宫堡的主要街道和广场上,一盏盏电石路灯被依次点燃,散发出稳定而明亮的光芒,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孩子们在灯下嬉戏,商贩仍在营业,人们可以继续在夜间活动。
这与她们部落天一黑就只能围坐在篝火旁,视野仅限于火光范围的闭塞生活,形成了颠覆性的对比。
这不仅是光明,更是时间与自由的延伸。
然而,所有这些物质上的震撼,都比不上她在天部落驯化园和夜校所受到的冲击。
当她看到驯化园里那些正在进行科学选种、杂交试验的稻田和土豆田,听到技术人员讲解如何通过优选父本母本培育更高产、更抗病的品种时,华胥云作为传承千年的萨满,对天文历法、植物药理有着深厚积累的她,瞬间明白了个中蕴含的、足以改变世界的伟力!
这比任何祈雨、祭祀舞蹈都更接近“创造”的本质!
她迫不及待地投身其中,如饥似渴地学习。
她向林巫询问“科学”是否是林天从天神那里获得的知识。
林巫却笑着告诉她:“首领说,科学不是神,科学是知识的积累、验证与发展的过程。”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科学不是神。
它意味着,那些她无法理解的神迹——高产作物、水渠、玻璃、留声机、电石灯——并非源于虚无缥缈的神恩,而是可以通过学习、实践被理解和掌握的知识!
她毕生信奉的、通过神秘仪式与神灵沟通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但崩塌之后,不是虚无,而是一个更加广阔、更加坚实的新世界在她面前展开。
她看到天部落的夜校里,无论男女老幼,都在学习。
他们滚动教学,很多人已经能写自己的名字,能进行基本的读写和计算。
虽然水平远不及她这个曾经的“文化人”,但那种知识普及的景象,让她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战栗。
知识,不再是萨满、族长等少数特权阶级的专利,而是成为了每个普通人都可以触碰的力量。
不知不觉间,华胥云沉溺了进去。
她放下了象征神权的羽毛法杖和祭袍,换上了天部落学者的简洁服饰。
她日夜泡在驯化园、医馆和夜校里,如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她所能接触到的“科学”知识。
她将华胥族千年传承的草药经验,与天部落的系统药理相结合;她用新学的天文历法知识,重新审视华胥族古老的星象记录……
当她再次站在人群中,迎接林天归来时,她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
曾经的迷茫、戒备和神权赋予的虚妄高傲,已然被一种清澈的、充满求知欲的睿智光芒所取代。
她不再是大萨满华胥云,而是天部落的学者华胥云。
她看着林天,不再仅仅视其为强大的征服者或联姻的对象,而是看作引领她走出蒙昧、拥抱真实世界的导师与引路人。
她成为了林天所带来的“科学”知识最忠实、最坚定的信徒之一。
这种从灵魂深处的皈依,比任何武力征服带来的臣服,都更加彻底。
天宫堡,九层议事大厅。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聚会。
穹顶高阔的大厅内,象征着天部落最高权力与核心智慧的人们济济一堂。
林天端坐于主位,神情平静,目光深邃。
他的左侧依次是白鹿、林月、华胥凰,右侧则是林巫、林勇、林根等元老。
下方长桌两侧,分坐着蝮、石虎、林岩、林土、林江、林勇、扬罡、狼烈、林木、余枭、华胥云、华胥织等数十位掌管着天部落军事、农业、工坊、商贸、情报、城池管理的栋梁。
气氛庄重而肃穆。
众人皆知,首领此次召集,必有关乎部落生死存亡的大事相商。
林天没有过多寒暄,目光扫过全场,沉声道:“诸位,我天部落自草创至今,筚路蓝缕,方有今日规模。然,居安思危。今日召集大家,便是要让我们所有人都看清,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真正处境。”
他首先看向林木和狼烈:“林木,狼烈,将你们在下游的所见,告知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