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咆哮的暗河，后有遮天蔽日的吸血蝠群，我们被逼到了真正的绝境。湍急的河水在狭窄的河道中奔涌，撞击着两岸嶙峋的怪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溅起的水花冰冷刺骨。对岸那个黑黢黢的洞穴入口，像一张巨兽的嘴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过河！进洞！”墨先生的命令不容置疑。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视河面，最终锁定在下游不远处，一截半埋在河滩乱石中、似乎是从上游冲下来的巨大枯木。
“老姜，带人把那枯木推入河中！其他人，准备涉水！”墨先生语速极快，同时长剑连挥，数道青芒斩向空中最密集的蝠群，暂时延缓了它们的扑击。
老姜和几名还有力气的护卫立刻冲向那截枯木。枯木比想象中沉重，几人合力，喊着号子，才勉强将其从乱石中撬动，滚入汹涌的河水。枯木入水，漂浮不定，但总算是个依托。
“快！下水！抓住枯木！”墨先生厉声催促。
幸存者们早已被恐惧支配，闻言纷纷跳入冰冷的河水中，拼命游向那截漂浮的枯木。河水湍急冰冷，不少人刚跳下去就被冲得东倒西歪，惨叫着被卷向下游黑暗之中。
我爹没有丝毫犹豫，将我死死绑在他背上，用撕下的布条缠紧，然后深吸一口气，抱着我跳入了刺骨的河水！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我们，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我们冲散。爹咬紧牙关，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拼命划水，朝着枯木的方向挣扎。
我呛了好几口水，冰冷的河水让我几乎窒息，背后的伤口接触到水，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怕分散爹的精力。我能感觉到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他的划水动作越来越吃力。
终于，我们抓住了枯木粗糙的树皮。枯木上已经扒满了幸存者，像一串绝望的蚂蚱，在汹涌的河水中沉浮。墨先生最后一个跃入河中，他并未抓住枯木，而是如同游鱼般，单手推着枯木，借助水势，朝着对岸的洞穴方向奋力前进。
鬼面蝠群显然不愿放弃到嘴的血食，它们发出愤怒的尖啸，如同黑色的旋风，俯冲下来，试图攻击水中的我们。但在湍急的河面上，它们的攻击准头大减，不少蝠群撞在水面上，或被浪头打翻。墨先生不时挥剑，青芒在水中划出弧线，逼退靠近的蝠群。
然而，真正的危险来自水下！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一个扒在枯木尾端的伙计，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拖入水中，只留下一串气泡和迅速扩散的血污！
“水里有东西！”有人惊恐尖叫！
几乎同时，枯木周围的水面下，数道巨大的黑影快速游弋！它们速度极快，偶尔露出水面的部分，覆盖着滑腻的鳞片，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是铁线鳄！小心！”老姜嘶声喊道，挥刀砍向一条试图靠近枯木的鳄鱼状生物，刀锋砍在鳞片上，竟然溅起火星！
更多的铁线鳄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它们似乎被血腥味吸引，开始疯狂攻击水中的幸存者！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不断有人被拖入水下，河水被染得更加鲜红！
我们所在的枯木也成了攻击目标！一条体型格外巨大的铁线鳄猛地撞在枯木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枯木剧烈摇晃，差点翻覆！扒在枯木上的人惊叫着，差点被甩出去！
“抓紧！”爹用身体死死抵住我，另一只手拼命抓住一根凸起的树枝。我吓得闭上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冰冷的河水不断拍打在脸上。
墨先生见状，眼中寒光一闪。他不再保留，左手继续推着枯木，右手长剑猛地插入水中！
“玄冰，封！”
一股极寒之气以长剑为中心，瞬间弥漫开来！周围数丈内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结冰！几条冲在最前的铁线鳄被瞬间冻成了冰雕，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僵在水中！
但这招显然消耗巨大，墨先生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冰封的范围有限，而且无法持久，更多的铁线鳄绕过冰层，继续涌来！
趁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墨先生拼尽全力，推着枯木，终于冲到了对岸洞穴的浅滩处！
“快！上岸！”墨先生声音嘶哑。
幸存者们连滚带爬地冲上湿滑的河滩，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我爹也背着我，踉跄着爬上岸，刚一落地，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的全是河水。
我慌忙从他背上解下来，看着他苍白如纸、浑身湿透、后背伤口狰狞的样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爹！爹你怎么样？”
爹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想说什么，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清点人数，原本近二十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寥寥八人！除了墨先生、老姜、我爹和我，只剩下四名伤痕累累的护卫。其他人，都已葬身暗河或蝠口。
悲戚和绝望笼罩着这小小的幸存团体。
墨先生拄着剑，站在洞穴入口，望着身后依旧在河面上盘旋嘶鸣的鬼面蝠和水中游弋的铁线鳄，眉头紧锁。他收回目光，看向我们这几个残兵败将，尤其是在我爹和我身上停留了片刻。
“此地不宜久留，铁线鳄可能会上岸。我们必须深入洞穴。”墨先生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坚定。
“墨爷，您的伤……”老姜担忧地看着他。
“无妨。”墨先生摆摆手，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洞穴入口，里面深邃漆黑，不知通向何方，阴冷的风从洞中吹出，带着一股浓郁的腥气。
他走到我爹面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背后的伤口，又看了看虚弱不堪的我，沉默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老姜，你带着他们四个，沿着洞穴左侧探索，寻找出路，沿途留下标记。”墨先生指了指那四名护卫。
老姜一愣：“墨爷，您呢？”
墨先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带这孩子走另一条路。他的情况特殊，需要尽快找个安全地方稳定伤势，否则雷罡反噬加剧，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们可能被盯上了，分开走，目标小一些。”
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信任和抗拒：“墨先生！劫子他……”
“林老哥，”墨先生打断他，眼神锐利而坦诚，“我知道你担心。但眼下，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以性命担保，必护他周全。你伤势不轻，跟着大队伍，反而更安全。若我们能各自脱险，便在……便在‘黑水寨’汇合。”他说出了一个地名。
爹死死地盯着墨先生，胸膛剧烈起伏。他舍不得我，不放心我，但看着墨先生那双深邃却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几乎无法站立的身体，他知道，墨先生说的是事实。他跟着，只会成为累赘。
最终，这个倔强的猎户，为了儿子的安危，艰难地低下了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拜托墨先生了。”
我紧紧抓住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爹！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爹用力抱了抱我，这个拥抱短暂却用力得几乎让我窒息。“听话，劫子……跟着墨先生……活下去！”他猛地推开我，转过身，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再看我。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爹心中那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决绝。
墨先生不再多言，一把将我抱起，对老姜点了点头，然后毅然转身，抱着我，踏入了洞穴右侧一条更加狭窄幽深的岔路，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
我被墨先生抱着，深入未知的黑暗。回头望去，只能看到爹拄着开山刀、佝偻着站在洞穴入口的模糊背影，那么孤单，那么苍凉。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心中充满了被分离的巨大悲伤和对前路的深深恐惧。
暗河的水声和蝠群的嘶鸣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洞穴深处那死一般的寂静，和墨先生沉稳却略显疲惫的脚步声。
我们这对临时的“师徒”，将在这南疆的地下迷宫中，面对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