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太大了。
大到郝仁根本无法理解它的全貌——他只能看见雾气中隆起的轮廓，像是一座山脉在缓缓站起。阴影表面浮动着比之前怪物密集百倍的记忆碎片，那些碎片旋转、碰撞、破碎，发出细密如暴雨打叶的声响。最恐怖的是阴影中央那个旋涡，它不是黑色，而是一种吞噬一切色彩的虚无，只是看一眼，郝仁就感觉自己的存在感正被一丝丝剥离。
“撤！”
没有丝毫犹豫，郝仁将《千变万化》身法催动到极致。混沌元婴虽被压制在金丹中期，但对功法的理解和运用却是实打实的元婴级。他的身影化作一缕淡紫色的轻烟——那身亮眼的长袍此刻成了麻烦，但仓促间也来不及换了。
就在他动身的瞬间，阴影中央的虚无旋涡猛地扩张！
没有声音，没有光，但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力凭空而生。不是对物质的吸力，而是对“存在感”的抽取。郝仁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正在松动，就像一幅画上的人物正被橡皮擦一点点抹去轮廓。广场地面那些碎石毫无征兆地化为齑粉——不是被力量击碎，而是它们“存在”的资格被剥夺了，于是自然消散成最基本的粒子。
【守夜人次级投影·存在剥离等级：三】
【警告：持续暴露将导致宿主存在锚点松动】
系统光球表面的粉色薄膜疯狂闪烁，每一次闪烁都荡开一圈淡粉色的涟漪。这些涟漪与那股吸力碰撞，竟发出玻璃摩擦般的刺耳尖鸣。郝仁惊讶地发现，在那粉色涟漪荡过的区域，虚无吸力明显减弱了一瞬。
尴尬法则……能对抗存在剥离？！
来不及细想，郝仁趁着那一瞬间的松动，身形如箭般射向广场西侧的一处废墟。那是一片半塌的民居，墙壁还算完整，屋顶却早已不见。他撞进废墟的阴影中，立刻运转《千变万化》中的隐匿篇，将自己的气息、体温、甚至存在感都压制到最低。
外面的吸力持续了大约十息，然后缓缓消退。
郝仁透过墙缝向外窥视。那道庞大的阴影在广场上空盘旋片刻，它表面的记忆碎片不断闪烁，似乎在搜索什么。但或许是尴尬之力扰乱了它的感知，又或许是郝仁的隐匿起了效果，阴影最终缓缓沉回雾中，消失不见。
而那些雾中怪物——那些较小的扭曲阴影，也随着守夜人投影的离去而退散。广场重新被灰白色的遗忘之雾笼罩，只剩下那些麻木的居民呆呆站在原地，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郝仁瘫坐在废墟角落，背靠冰冷的石墙，大口喘气。
冷汗浸透了内衫。不是后怕，而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存在剥离”感实在太过恐怖。他真切地感觉到，如果再多待三息，自己的存在锚点就会彻底松动，到时候就算逃出来，也会变成一个渐渐被世界遗忘的幽灵。
“系统，分析刚才的对抗数据。”他在心中下令。
【分析中……】
【守夜人次级投影使用的‘存在剥离’属于寂灭之力基础应用，原理是切断目标与世界之间的‘存在感联系’】
【宿主释放的尴尬法则涟漪，其‘现实扰动’属性在微观层面短暂扰动了剥离力场的结构稳定性，导致作用效率下降17.3%】
【初步结论：尴尬法则对寂灭之力存在克制关系，克制强度与法则掌握度正相关】
郝仁的眼睛亮了起来。
克制！
这两个字在修仙界的分量，比一座灵矿还重。一种力量如果能克制另一种力量，哪怕只是微弱克制，也意味着战术上的无限可能。更何况，尴尬法则克制的是“寂灭”——那个要吞噬诸天万界的终极威胁！
“我需要更多数据，更多实验。”郝仁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刚才那种程度的尴尬之力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调息片刻，等心跳平复，重新看向外面的广场。居民们依旧麻木，但仔细观察，能发现他们的站姿有细微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如同雕像，而是有了一丝丝活人的松弛感。更重要的是，从他们身上，依旧有微弱的粉色细丝在飘散。
那些细丝没有汇聚到郝仁这里，而是飘散在空气中，渐渐稀释、消散。但这个过程很慢，说明刚才产生的尴尬之力还有残留。
“系统，如果我主动制造更强的尴尬场面，能在不引来守夜人投影的情况下，收集更多能量吗？”
【风险评估：守夜人投影对高强度存在之力波动敏感】
【建议方案：分散刺激，避免能量过度集中；单次刺激强度控制在临界值以下；地点频繁更换】
郝仁点点头。他走出废墟，重新来到广场边缘。居民们看到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嫌弃——虽然很淡，但确确实实存在。
这一次，郝仁没有直接开始表演。
他走向那个抱着破布娃娃的小女孩。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头发枯黄，小脸灰白，眼神空洞。但当郝仁在她面前蹲下时，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往后仰了仰。
有效。
郝仁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伸出手：“小朋友，叔叔教你跳舞好不好？”
小女孩没有反应。
郝仁不气馁。他站起身，在小女孩面前开始了一段极其简单却极其羞耻的舞蹈——双手在头顶比心，双腿交叉小跳，身体扭成S形，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这套动作是他前世在某个短视频平台上看过的，当时就觉得尴尬到脚趾抠地，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小女孩的眼睛瞪大了一分。
不是惊喜，不是好奇，而是……这孩子在看傻子吗？
但就是这种眼神变化，让一缕铅笔芯粗的粉色能量从她身上飘出。郝仁立刻运转刚刚凝结的尴尬法则雏形，引导那缕能量缠绕在自己指尖。这一次，他没有让能量进入识海，而是尝试将其留在体外。
能量在指尖流转，淡粉色的光晕微微荡漾。郝仁能感觉到，这缕能量与周围空间产生着微妙的互动——它让光线弯曲，让空气密度出现细微变化，甚至让声音的传播速度都慢了那么一丝丝。
“再来。”
郝仁转向旁边一个拄拐杖的老人。他如法炮制，在老人面前跳起了另一段舞蹈——这次是老年广场舞的魔改版，动作夸张到关节都要脱臼的程度。老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又发出那种“嗬”的声音。
又一缕能量。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郝仁像一只忙碌的蜜蜂，在广场上到处“采蜜”。他对着一个中年妇女唱跑调的情歌，对着一个少年表演拙劣的魔术，甚至对着一条趴在废墟边的老狗学狗叫——虽然狗没反应，但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居民们，眼神中的嫌弃又浓郁了一分。
半小时后，郝仁的双手已经缠绕了厚厚一层粉色能量。这些能量不再以细丝形态存在，而是凝聚成了近乎液态的光流，在他掌心流淌、旋转。光流表面，那些代表“尴尬”的古篆纹路若隐若现，每一次闪烁都带动周围空气的微微扭曲。
“现在……试试形成领域。”
郝仁深吸一口气，按照系统提供的初步操控法门，将双手缓缓合拢。两股粉色光流碰撞的瞬间，发出“嗡”的一声轻鸣。一股奇异的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很微弱，半径只有三尺，刚好把他自己包裹在内。
在这三尺范围内，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对劲。
地面上的尘土不再均匀分布，而是聚集成一个个小旋涡；光线不再直线传播，而是像穿过透镜一样发生弯曲；甚至郝仁自己的影子都开始不老实——它时而拉长，时而缩短，有一次还突然分裂成两个，把郝仁自己都吓了一跳。
【尴尬领域（雏形）·半径三尺】
【稳定度：37%】
【效果：领域内现实规则协调性下降，目标行为模式出现不可预测扰动】
还不够。
郝仁看向广场另一侧。那里有十几个居民聚集在一起，他们似乎是被郝仁刚才的“巡回表演”吸引过来的，正呆呆地看着这个方向。从他们身上飘出的粉色细丝比其他居民多，说明他们产生的尴尬情绪更强烈。
就是他们了。
郝仁大步走过去。他没有再跳单人舞，而是径直走向那群人中最中间的一个——一个穿着破旧长衫、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
“这位兄台，”郝仁一把抓住书生的胳膊，力气不大，但足够让对方无法挣脱，“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舞蹈奇才。来，我教你一套绝世舞功，学成之后，保证你成为碧落世界最靓的仔！”
书生麻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明显的表情变化：困惑、抗拒、还有一丝“这人是不是有病”的无语。
郝仁才不管这些。他强行拉着书生的手，开始教对方跳舞。不是正常舞蹈，而是一套他临时编出来的、充满肢体接触和羞耻姿势的双人舞。他搂着书生的腰转圈，拉着对方的手做波浪动作，甚至还有一次试图把书生举起来——虽然失败了，但那场面已经足够让周围的居民们集体后退三步。
粉色的能量，井喷了。
如果说之前是细丝，那现在就是溪流。十几道拇指粗的粉色光流从周围居民身上涌出，疯狂汇聚到郝仁身上。他双手间原本三尺的领域范围开始扩张——三尺半、四尺、五尺……
当领域半径达到六尺时，异变突生。
广场边缘的雾气中，三道扭曲阴影再次扑出。它们显然是被这突然增强的尴尬之力吸引来的，速度快如鬼魅，直扑郝仁和那个被他强行拉着跳舞的书生。
但这一次，郝仁没有逃。
他维持着领域的扩张，同时将书生往自己身后一拉。三道阴影冲进领域范围的瞬间，它们的动作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第一只阴影原本是直扑而来，可在进入粉色力场的刹那，它突然向左偏转了三十度，结果一头撞上了旁边的石柱。撞击并不重，但那阴影似乎被撞懵了，在原地转了两圈，才重新锁定目标。
第二只阴影更滑稽。它想跃起扑击，可跃到一半，后腿突然莫名其妙地绊到了前腿，整只怪物在空中失去平衡，像一团烂泥般摔在地上，滚了三圈才停下。
第三只……第三只阴影干脆在领域边缘停下了。它身体表面的记忆碎片疯狂闪烁，似乎在努力理解眼前这片粉色区域到底是什么东西。它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扭曲的触手，触手刚进入领域，就开始不自主地打结，最后缠成了一个蝴蝶结的形状。
书生在郝仁身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麻木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情绪波动——不是尴尬，不是恐惧，而是……好笑。
他想笑。
虽然嘴角只是扯动了一下，虽然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但他确实想笑。
而就是这一丝笑意，让从书生身上涌出的粉色能量骤然增强了一倍！那能量不再是单纯的淡粉色，而是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金色光泽，像是黎明时分天边最浅的那抹曙光。
【检测到高阶情绪能量变种：‘荒诞之乐’】
【纯度：尴尬之力3.8倍】
【特性：在现实扰动基础上，附加‘认知颠覆’效果】
系统提示响起的瞬间，郝仁福至心灵。他不再单纯维持领域，而是将那股带着淡金色光泽的能量引导至领域核心。
嗡——
领域半径猛地扩张到一丈！
粉色力场中的光线扭曲得更厉害了，那些雾中阴影的动作开始彻底失控。第一只阴影想要后退，却莫名其妙开始转圈；第二只阴影试图从侧面攻击，结果走出了一个完美的“8”字路线；第三只最惨，它干脆在原地跳起了踢踏舞——虽然那舞姿丑陋到无法形容，但它确实在跳。
而处于领域保护中的郝仁和书生，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不是安全，而是……这片区域仿佛暂时脱离了碧落世界那令人窒息的遗忘规则，变成了一个虽然荒诞、却拥有“可能性”的小天地。
“原来如此……”郝仁喃喃道，“尴尬只是入口，真正的力量藏在后面。”
他看向书生。对方也在看他，眼神中那抹笑意已经褪去，但麻木之下，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
就在这时，系统光球表面的粉色薄膜突然剧烈闪烁起来。
【警告：检测到高位格存在注视】
【来源：未知（与之前两道注视不同）】
【性质：好奇·评估·潜在敌意】
郝仁心头一凛，立刻收敛领域，将书生放开，同时切断了与尴尬之力的连接。粉色力场迅速消散，那些雾中阴影这才摆脱控制，它们似乎也感到了恐惧，头也不回地扎进雾中，消失不见。
广场重新恢复死寂。
但郝仁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些居民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麻木，而是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体——嫌弃、困惑、一丝丝好奇，还有……期待？
虽然很微弱，但确确实实存在。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还残留着粉色能量的余温，那种能够扰动现实、对抗寂灭的感觉如此真实。
“系统，”他在心中问道，“刚才那股注视……是守夜人吗？”
【分析波动特征……不匹配】
【该注视者位格高于守夜人次级投影，低于‘寂灭之主’本体】
【疑似：寂灭阵营高阶观察者，或……其他古老存在】
郝仁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重要。
无论谁在注视，无论有多少敌人，他找到了路。一条用尴尬开路，用荒诞前行，最终可能通往拯救的路。
他看向广场上那些麻木的居民，又看向手中重新凝聚起的一缕粉色能量。
“继续。”
第299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