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亲的剧本》（2）
（三）
父亲去世得非常突然。
那天他出车回来，脸色很不好：“有点头晕，可能中暑了。”
张淑芬立刻紧张起来，扶他躺下：
“我就说让你别那么拼……你看，累倒了吧？快，把这药吃了，医生上次开的，说对缓解疲劳好。”
晓梅记得那瓶药，是那种很小的白色药片，没有标签。她问过是什么药，母亲说是“营养药”。
父亲听话地吃了药，睡下了。
夜里，晓梅被母亲凄厉的哭喊声惊醒。
“卫东！卫东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她冲进父母房间，看见父亲躺在床上，面色青紫，已经没有了呼吸。
母亲扑在父亲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都怪我……都怪我没照顾好他啊！他肯定是太累了……心脏受不了了……”
邻居们闻声赶来，帮忙叫了救护车。医生的初步诊断是“心源性猝死”。
父亲的葬礼上，张淑芬一身缟素，哭成了泪人，需要两个人搀扶才能站稳。所有人都同情这个“体弱多病”又骤然丧夫的女人。
晓梅穿着不合身的黑色孝服，呆呆地看着母亲。
母亲的悲伤看起来那么真实，但晓梅脑海里总是反复出现母亲喂父亲吃“营养药”的场景，以及父亲睡前那句含糊的嘟囔：“淑芬，这药……吃了好像更晕了……”
当时母亲柔声回答：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睡醒就好了。”
可是，父亲再也没有醒过来。
（四）
葬礼结束后第三天，张淑芬把晓梅叫到身边。
“晓梅，从现在起，这个家就靠我们母女俩了。”
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异常清醒，“你爸爸走了，咱们得学会自己过日子。”
晓梅低着头：“妈，爸爸他......”
“你爸爸是累死的。”
张淑芬打断她，语气突然严厉，
“以后不许再问这件事，听到没有？别人问起来，就说爸爸是工作太辛苦，突发疾病。记住了吗？”
晓梅被母亲的眼神吓到，乖乖点头。
“好孩子。”
张淑芬的脸色又柔和下来，轻轻抱住她，
“妈妈只有你了......咱们得互相依靠。”
家里断了经济来源，张淑芬开始接手糊纸盒，帮人缝补。
但她的“病”并没有好，只是发作的时机有了新变化。
街道干部来走访时，她会适时地咳嗽：
“王主任，真是麻烦你们了......我这身体不争气，晓梅还小......”
王主任同情地说：
“张大姐，你别着急，我们已经在帮你申请困难补助了。”
“真是太感谢了......”
张淑芬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要不是为了晓梅，我真不想给组织添麻烦......”
等干部走了，张淑芬擦干眼泪，对晓梅说：
“看到没有？有时候，适当地示弱，才能得到帮助。”
隔壁王阿姨来串门：
“淑芬啊，你这一个人带晓梅太不容易了，就没想过再找个人？好歹是个依靠。”
张淑芬的声音带着哀婉：
“王姐，我这破身子，谁看得上啊？再说，我也怕找个不好的，委屈了晓梅。卫东虽然走得早，但他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我这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王阿姨感叹：
“你啊，就是太重感情了。”
等王阿姨走了，张淑芬脸上的悲戚瞬间消失。
她看着晓梅：
“记住，女人要学会给自己留后路。有时候是坏事，但用好了，也能挡掉很多麻烦。”
晓梅沉默着。
父亲去世的疑云，母亲日复一日的“言传身教”，让她过早地窥见了人性中复杂幽暗的一面。
“妈，”
她低声问，
“爸爸那天吃的药......”
“住口！”
张淑芬的脸色骤变，
“你胡说什么！你爸爸是累死的！是猝死！医生都说了！那药是帮他缓解疲劳的！”
晓梅被吓住，不敢再问。
张淑芬盯着女儿看了半晌，眼神复杂，最终又软化下来，轻轻抱住她：
“晓梅，妈妈只有你了......你别听外面的人瞎说。妈妈身体不好，以后就指望你了......”
（五）
高中时，晓梅出落得亭亭玉立。有男同学开始给她递纸条，约她放学一起走。
有一次被张淑芬发现。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等到晚上。
“晓梅，今天跟你一起走的那个男生，是谁啊？”
晓梅心里一紧：“就......同班同学。”
“哦。”张淑芬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开始剧烈咳嗽，咳得脸色通红。
晓梅赶紧给她拍背，倒水。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张淑芬握着晓梅的手，眼泪涟涟：
“晓梅，妈妈不是要干涉你交朋友......可是妈妈怕啊！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你看妈妈，当年就是太单纯，以为你爸爸是良人，结果呢？留下我们母女俩受苦......”
她开始细数当年生晓梅如何艰难，落下病根。
“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不是找男人，是学会保护自己，让自己过得舒服。”
张淑芬总结道，
“有时候，示弱比逞强有用得多。你看那些争强好胜的女人，有几个过得幸福的？要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她看着晓梅，眼神灼灼：
“比如，你长得漂亮，这就是你的优势。但你不能轻易给他们好脸色，要让他们觉得你脆弱，需要保护。这样，他们才会围着你转，愿意为你花钱，为你办事。”
第二天，晓梅主动疏远了那个男同学。
“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男同学不解地问。
晓梅低下头，模仿着母亲的样子：
“我妈妈身体不好，家里事情多，我不能分心。”
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忧伤。
男同学果然露出了同情和理解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知道......有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说。”
那一刻，林晓梅心里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运用母亲教授的“方法”所带来的掌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