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目光紧紧锁住陈小雨膝盖上的书包，
尤其是书包侧面那个不起眼的、带拉链的扁平夹层。
陈小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得更紧了，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她的头垂得更低，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
沉默在昏暗的房间里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嗯”。
“那…让爸爸看看你的书包，好吗？”
李国栋伸出手，掌心向上，停在书包上方几寸的地方。
他的心跳得飞快，掌心微微沁出冷汗。他死死盯着那个侧边夹层。
陈小雨猛地抬起头！
动作快得让李国栋心头一跳。
她的眼睛终于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那里面没有泪水，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荒芜，如同两口干涸的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亮。
她直直地迎视着李国栋探寻的目光，那空洞的眼神让李国栋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李国栋和林晓梅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猛地将膝盖上的书包往李国栋的方向一推！
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孤注一掷的意味。
书包滑落到李国栋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看吧。”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像结了冰的湖面。
说完这两个字，
她再次垂下头，恢复了那尊石雕般的姿态，仿佛抽离了灵魂，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
李国栋深吸一口气，俯身捡起地上的书包。
帆布粗糙的触感磨着他的掌心。
他蹲下身，将书包放在自己脚边的地板上，手指毫不犹豫地伸向那个侧边的夹层拉链。
拉链有些滞涩，发出细微的“嘶啦”声。他用力一拉——
夹层里没有书本，没有文具，只有一个东西。
一个金属罐。
冰冷、坚硬、圆柱形。
罐身包裹着色彩极其鲜艳、充满童趣的包装纸，
上面印满了咧嘴大笑的花生卡通形象，硕大的、金黄色的“peanut butter crunch!”英文字样和一行醒目的中文“香脆花生酱”冲击着李国栋的视网膜。
罐口崭新的密封锡纸封膜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一罐未拆封的花生酱。
就这样赤裸裸地、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鲜艳，躺在书包最隐秘的夹层里。
李国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冰冷罐身的手指瞬间失去了温度，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依旧垂着头、如同木偶般的陈小雨。
这罐东西，这剧毒的潘多拉魔盒，就这样被她随身携带？
就放在离张淑芬咫尺之遥的地方？
“这是什么？！”
林晓梅的尖叫声炸裂在死寂的房间里，
她终于按捺不住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李国栋手里那罐刺眼的花生酱。
她的脸瞬间扭曲，愤怒和惊恐让她浑身发抖，手指几乎戳到陈小雨的鼻尖，
“陈小雨！你疯了吗？！你明知道外婆碰一点花生就会死！你把这个东西藏书包里带回来干什么？！你想害死你外婆吗？！啊？！”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劈叉，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李国栋站起身，将那罐冰冷的花生酱重重地顿在书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紧紧盯着陈小雨，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无法遏制的震惊和怒火：
“解释。陈小雨，我需要一个解释！这罐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他指了指那个鲜艳得刺眼的罐子，
“别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别说你不知道后果！”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轰然压在陈小雨单薄的肩膀上。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她终于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扫过李国栋铁青的脸，
又迅速避开林晓梅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最终死死地盯着自己绞在一起、指节泛白的手指。
“说啊！哑巴了？！”
林晓梅的怒吼几乎要掀翻屋顶，
她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陈小雨的肩膀用力摇晃，
“是不是你故意的？！你这个白眼狼！没良心的东西！你外婆白疼你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小雨单薄的睡衣布料里。
“不…不是…”
陈小雨被晃得几乎坐不稳，声音细若蚊蚋，
带着破碎的哭腔，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桌面，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是…是同学…小雅…小雅给的…她说…说新出的口味…好吃…让我…尝尝…”
她的语速极快，语句破碎，带着明显的背诵痕迹，仿佛在急切地复述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拙劣的谎言。
“我…我忘了…忘了放出来…忘了外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喉咙里，
只剩下肩膀在林晓梅的钳制下无助地颤抖。
“忘了？！”
林晓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尖锐的讽刺和刻骨的恨意，
“忘了？！陈小雨，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你李叔叔是傻子？！
这么一大罐东西，这么鲜艳的包装，你藏在书包夹层里，你会忘了？！
你外婆差点就死在救护车上！这叫忘了？！”
她扬起手，眼看一个耳光就要落下。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