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栋坐在沙发上，碎裂的手机屏幕像一张扭曲的蛛网，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林晓梅那句带着哭腔的“妈突然不行了，要开颅，救命钱…十万…”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与支付软件里那条冰冷清晰的“入账8万，xx美容整形医院VIp尊享预付款”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每一次回想，都像钝刀在心上又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呵…呵呵…”
那笑声干涩、沙哑，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在死寂的客厅里盘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自嘲和彻骨的悲凉。
“救命钱？…VIp尊享？…好…好得很啊…林晓梅…”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凝结着被愚弄到极致的愤怒与心死。
他猛地抓起手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沙发坐垫上！
一声沉闷的撞击后，本就碎裂的屏幕彻底化作一片闪烁的残骸，细小的玻璃渣溅落在米色的布料上，
如同他此刻对这个“家”的最后一点温情与幻想，被碾得粉碎。
窗外，天光早已大亮。
初夏上午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讽刺的明媚，金灿灿地从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里强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窄却刺眼的光带。
然而这光亮非但没能驱散屋内的阴霾，反而像聚光灯一样，更清晰地映照出空气中悬浮的、名为欺骗的尘埃，让那股从心底蔓延开的寒意更加蚀骨。
李国栋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雕，僵直地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
那是对枕边人精心编织谎言的刻骨憎恶，更是对人性深处竟能藏匿如此深渊般恶意的彻底绝望。
他知道，他和林晓梅之间，维系着这个畸形家庭的那根名为“关系”的线，此刻已彻底崩断。
这栋用无数谎言和算计堆砌起来的“家”，轰然倒塌，只剩下呛人的废墟粉尘。
而废墟之下，真正的战争，那关乎生死、财产和迟来真相的残酷战争，才刚刚拉开沾血的帷幕。
同一片阳光，落在十七楼空旷的天台上，却显得格外酷烈。
没有遮挡，风在这里变得肆无忌惮，呼啸着卷过水泥地面，吹得人衣袂翻飞，皮肤发紧。
陈小雨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锈迹斑斑的护栏角落，背对着楼梯间的门，像一只被遗弃的猫。
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目光空洞地投向脚下灰蒙蒙的城市丛林。
风把她的短发吹得凌乱不堪，遮住了小半张脸，也掩盖了她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硬壳的、边缘磨损的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沉重的防火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
李妍像一阵裹挟着雷霆的旋风冲了出来，校服外套敞着，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苍白。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锁定了角落里的陈小雨。
“陈小雨！”
李妍的声音尖利，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但其中的愤怒却清晰得如同淬了毒的针，
“你躲在这儿装什么死人？！”
小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仿佛那声怒斥只是掠过耳边的风声。
李妍几步就冲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到小雨头顶。
“说话！哑巴了？你们一家子吸血鬼，骗子！把我爸当傻子耍得团团转，很得意是吧？”
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石子，狠狠砸向那个蜷缩的背影，
“你妈那个贱人！拿着我爸‘救命’的钱去给自己整容！你们还要不要脸？！”
风骤然加大，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两人裸露的皮肤上，生疼。
陈小雨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阳光刺眼，她眯起眼睛看向李妍，那张总是显得过分安静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冰冷。
这冰冷比愤怒更让李妍抓狂。
“你妈才是最大的骗子，”
小雨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薄冰碎裂，
“用你爸的钱？那是她‘挣’来的。她让你爸心甘情愿掏钱的本事，你有吗？”
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赤裸裸的嘲讽，
“至少，我妈没把自己亲女儿养成一个只会大呼小叫、什么也看不明白的蠢货。”
“你！”
李妍被这刻毒的嘲讽彻底点燃，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她猛地扬起手，一个耳光带着风声就朝小雨脸上扇去！
“啪！”一声脆响。
然而，被打得脸侧过去的，却是李妍自己。
陈小雨的动作快得惊人。
在李妍扬手的瞬间，她抱着膝盖的身体像弹簧一样弹起，左手精准地格开李妍的手腕，右手反手就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李妍脸上！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狠厉。
李妍完全被打懵了，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和巨大的羞辱感让她眼前发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女孩。
“打我？”
小雨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向李妍，
“李妍，收起你那套大小姐脾气。在这个家里，你那点眼泪和吼叫，屁用没有。”
她向前逼近一步，逼得李妍又退了一步，脊背几乎贴上冰冷的护栏，
“你以为你爸是什么无辜小白兔？他活该！他贪图我妈那点虚情假意的‘温暖’，贪图你奶奶那点像死人的‘体贴’！他眼瞎心盲，只愿意看他愿意看的‘温馨’！
一个装睡的人，你叫得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