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队游泳馆里，水花翻腾，哨声短促。
李翔海刚完成一组200米蛙泳的极限强度训练，波蛙蹬夹的余威还在肌肉里震颤，他扒着池壁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池水顺着紧绷的背脊往下淌
“李翔海，赶紧上来！” 姜庆教练的声音之大，仿佛自带音响，穿透了哗哗的水声，在空旷的馆内显得格外突兀。
李翔海茫然抬头，抹了把脸上的水。
姜庆站在池边，脸色是少有的严肃，朝他用力招了招手。
旁边还站着两位穿着深蓝色运动外套、左胸口袋上别着华夏反兴奋剂中心徽章的工作人员。表情同样严肃，手里拿着文件夹和密封袋。
李翔海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是尿检。
省队里常有，但今天这阵仗，似乎不太一样。
他不敢耽搁，迅速起水。
冰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住湿漉漉的身体，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姜庆递给他一条大毛巾，声音压低了，带着安抚：“例行检查，配合就行。”
但眼神示意他动作快点。
李翔海裹紧毛巾，跟着两位工作人员走向场馆深处一个单独隔出来的房间。
房间门口贴着醒目的反兴奋剂标志。
推门进去，房间有一种令人局促的压力。
房间不大，很简洁：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洗手池，角落里还有个……敞着盖的白色抽水马桶。
一位表情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女性工作人员开口 “李翔海运动员，请出示你的证件。”
李翔海赶紧从运动包侧袋里翻出自己的运动员证和身份证递过去。
检查官仔细核对，在表格上记录着。
另一位男性工作人员则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印着编号的取样杯和两个密封的样品采集瓶。
检查官用平板的语调详细说明了整个取样过程。
他努力听着，手心开始冒汗。
检查官指着那个敞盖的马桶，目光没有任何回避，直视着李翔海，清晰地说道：“根据规定，取样过程需要在直接观察下进行。”
她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地补充：“你需要将裤子脱到膝盖以下，以便我们进行必要的观察，确保取样过程符合规范。”
李翔海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耳朵根都烧得发烫。
虽然知道尿检要盯着，但脱裤子脱到膝盖，他又只穿了个泳裤，这……这跟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了有什么区别？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毛巾，喉咙发干，眼神慌乱地瞟向别处，脚趾在湿漉漉的拖鞋里尴尬地蜷缩起来。
巨大的尴尬像潮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他参加过不少比赛，也做过尿检，但省队里的流程通常宽松些，工作人员也多是熟面孔，从没经历过这么严格。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检查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采样助手也往前站了半步，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目光明确地表示，他们在等着。
李翔海正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只要还想比赛，就必须过了这关。
这个念头瞬间定住了他翻腾的心绪。
职业运动员的规则，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检查官和助手。
手指颤抖着，解开泳裤的系带，一点点褪下去，一直褪到膝盖以下。
“请开始取样。”检查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依旧平静无波。
李翔海僵硬地挪到马桶前。那位男性采样助手也走了过来，站到了他侧前方一个既能清晰观察取样过程、又不会完全正对的位置。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在这种被全方位、近距离监视的状态下，身体的本能抗拒达到了顶点。
他紧张得膀胱发紧，越是着急，越是难以完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身后检查官偶尔翻动纸张的轻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两三分钟，但在李翔海的感觉里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生理的本能终于压倒了心理的障碍。
他完成了取样，手抖得几乎拿不稳取样杯。
他仿佛已经麻了，将尿液倒入助手递过来的A、b两个样品瓶中，看着助手小心翼翼地密封、贴上防拆封条。
当最后一道手续完成，检查官终于说：“好了，感谢配合。”
李翔海如蒙大赦，几乎是抢过自己的证件，手忙脚乱地提上裤子，抓起毛巾胡乱裹住自己，逃也似的冲出了那个房间。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却感觉像重获新生。
刚冲出几步，身后传来那个男性采样助手带着点调侃，又似乎没什么恶意的声音，甚至还吹了声短促的口哨：
“嘿，小伙儿，刚我都差点帮你吹口哨了！”
李翔海脚步更快了，脸烧得更厉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闷头冲回训练池边，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把脸深深埋进毛巾里，肩膀微微耸动。
“怎么了？蔫头耷脑的？”姜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关切。他显然一直留意着这边。
李翔海没抬头，闷闷的声音从毛巾里传出来，带着点委屈：“…太…太那啥了…盯着看…”
姜庆在他旁边坐下，沉默了几秒钟。
他当然知道那流程有多严格，多让人难堪，尤其对李翔海这样的小伙子来说。
“难受了？”姜庆的声音温和下来，不再是训练场上的吼声。
李翔海在毛巾里点了点头。
“知道憋屈，知道难为情。”
姜庆叹了口气，大手拍了拍李翔海裹着毛巾、还在微微起伏的后背，力道沉稳：“可这就是规矩，咱干干净净比赛，清清白白拿牌，靠的就是这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豁达和无奈：“干这行的男的，水里泡着的时候，谁不是光着膀子？比赛场上，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跟这会儿也差不多了。”
他试图用游泳运动员的日常来化解那份尴尬，“就当…就当是比赛前的一道特殊热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