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歇根体育场的球员通道像一个刚刚沸腾过的火山口，空气中还残留着胜利的余温与九万多人肾上腺素混合的灼热气息。曼联球员们勾肩搭背高声唱着不成调的队歌，嬉笑着走向更衣室。他们的欢声笑语，在狭长的通道里激起一阵阵回音。
然而，这股欢乐的洪流，在通道的一个拐角处被一道身影硬生生地截断了。
何塞普·瓜迪奥拉。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终场哨响后第一时间回到更衣室，而是像一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站在那里。他那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此刻显得有些褶皱，领带被扯得歪向一边，标志性的光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通道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种混杂着迷茫与偏执的光。
当高仇向的身影出现时，这尊雕像活了过来。
瓜迪奥拉快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气场，让喧闹的曼联球员们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好奇地望向这边。
“高先生。”瓜迪奥拉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不明白。”
他没有说哪一点不明白，因为在他看来，整场比赛尤其是下半场，都是一个不合逻辑的巨大谜团。
“你的战术，完全是反逻辑的！是反足球科学的！”瓜迪奥拉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比划着，仿佛要凭空画出一块战术板，“下半场，我们尝试了不下四次战术微调！第一次，我们让沃克减少前插，保护右路纵深，结果你的左边锋立刻开始内切，像提前知道了一样！第二次，我们让德布劳内和大卫·席尔瓦换位，试图摆脱那个……那个该死的苏格兰膏药，结果德容的位置立刻发生了诡异的偏移，他像个鬼一样恰好就卡在我们新的传球线路上！”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六十分钟以后！我所有的分析模型都显示，你们的体能已经到了临界点，两翼会出现巨大空当！所以我让斯特林和萨内坚决从肋部突击！可是，你是怎么预判到的？你是怎么让你那两个边后卫像两扇突然关上的门一样，提前封锁了那两条走廊的？！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高仇向，那眼神不像是一个输了球的对手，更像是一个毕生信仰被动摇的哲学家，在绝望地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他那即将崩塌的世界观重新建立起来的支点。
面对着世界第一名帅近乎崩溃的质问，高仇向只是从容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墨镜。他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口香糖，慢悠悠地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轻轻地咀嚼着。
这副淡然自若的态度，让瓜迪奥拉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佩普。”高仇向终于开口了，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东方的故事？叫‘庖丁解牛’。”
瓜迪奥拉愣住了：“庖……什么？”
“一个顶级的厨子，他解剖一头牛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牛，而是牛身体里的经络和骨架。他的刀，不是在切割，而是在那些天然的缝隙里游走。”高仇向嚼着口香糖，吐字清晰，“所以，他的刀用了十九年，还像新的一样锋利。”
瓜迪奥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快要烧了：“这和足球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高仇向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你眼中的足球，是阵型，是数据，是空间，是几何学。你看到的，是‘牛’。而在我眼中，足球是一股‘气’的流动。”
“气？”这个发音，对瓜迪奥拉来说过于陌生和抽象。
“对，‘气’，或者说，‘势’。”高仇向抬起手，指了指球场的方向，“球员的体能、情绪、专注度，甚至包括现场球迷的呼喊，这些都会汇聚成一种无形的‘势’。我没有预判你的战术，佩普。我只是在感受‘势’的变化。当你的‘势’要从边路转向肋部时，我的人，自然就走到了那个位置。”
“这……这不可能！这不科学！”瓜迪奥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要跳起来，“足球是可以计算的！每一个跑动，每一次传球，都应该有它的逻辑！”
“逻辑的尽头，就是玄学。”高仇向拍了拍他那套高级西装的肩膀，语气像是在安慰一个钻进牛角尖的孩子，“佩普，你不懂。足球，有时候需要一点东方的神秘力量，比如……直觉。”
说完，他绕过已经石化的瓜迪奥拉，留给对方一个潇洒的背影。
瓜迪奥拉呆呆地站在原地，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几个让他无法理解的词：“庖丁……解牛？气？势？直觉？”
他感觉自己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无处着力的虚脱感，比一场0-5的惨败更让他难受。他感觉自己穷尽半生所构建的，那个由数据、模型和几何图形组成的精密足球王国，被眼前这个东方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轻松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道口子的外面，是一片混沌。
他抬头看着球员通道的天花板，第一次对自己毕生信奉的哲学，产生了动摇。
或许……足球的本质，真的不是科学？
……